列传第一百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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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五十六 曹文诏(弟文耀) 周遇吉 黄得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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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五十五

  马从聘(耿廕楼)张伯鲸宋玫(族叔应亨陈显际赵士骥等)范淑泰)高名衡(王汉)徐汧(杨廷枢)鹿善继(薛一鹗)  马从聘,字起莘,灵寿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授青州推官,擢御史。勋卫李宗城册封平秀吉逃归,从聘言其父言恭不当复督戎政,不从。出理两淮盐课,言近日泰山崩离,坼者里余,由开矿断地脉所致,当速罢,不报。奸人田应璧请掣卖没官余盐助大工,帝遣中官鲁保督之。从聘极陈欺罔状,不从。还朝,改按浙江,又按苏、松,请免增苏、松、常镇税课,亦不报。以久次擢太仆少卿,拜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失事夺俸。既而有捣巢功,未叙,引疾归。加兵部右侍郎。家居凡二十余年,终熹宗世不出。  崇祯十一年冬,大清破灵寿。从聘年八十有二矣,谓其三子曰:“吾得死所矣。”又曰:“吾大臣,义不可生,汝曹生无害也。”三子不从。从聘缢,三子皆缢。赠兵部尚书,谥介敏,官其一子。

  耿廕楼,从聘同邑人也,字旋极。天启中,任临淄知县。久旱,囚服暴烈日中,哭于坛,雨立澍。摄寿光,祷雨如临淄。崇祯中,入为兵部主事,调吏部,历员外郎,乞假归。城破,偕子参并死之。赠光禄少卿。

  张伯鲸,字绳海,江都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历知会稽、归安、鄞三县。天启中,大计,调补卢氏。  崇祯二年,稍迁户部主事,出督延、宁二镇军储。自黄甫川西抵宁夏千二百里,不产五谷,刍粟资内地。贺兰山沿黄河汉、唐二渠,东抵花马池,素沃野,亦荒芜甚。伯鲸疏陈其状,为通商惠工,转菽麦。又仿边商中盐意,立官市法以招之,军民称便。大盗起延绥,擢伯鲸兵备佥事,辖榆林中路。击破贺思贤,斩一座城、金翅鹏,败套寇于长乐堡。巡抚陈奇瑜上其功,诏进三阶,为右参政,仍视兵备事。

  七年春,奇瑜迁总督,遂擢伯鲸右佥都御史代之。督总兵王承恩等分道击破插汉部长及套寇于双山、鱼河二堡,斩首三百。明年,以拾遗论罢。寻论延绥功,诏起用,廕子锦衣千户。  十年秋,杨嗣昌议大举讨贼,遣户部一侍郎驻池州,专理兵食。帝命傅淑训。明年,淑训忧去,即家起伯鲸代之,如淑训官。又明年,熊文灿抚事败,嗣昌自出督师,移伯鲸襄阳。文灿之被逮也,言剿饷不至者六十余万,伯鲸坐贬秩。

  十五年,召为兵部左侍郎。明年,尚书冯元飙在告,伯鲸摄部事。召对万岁山,疾作,中官扶出,遂乞休。又明年,京城陷,微服遁还。福王立于南京,伯鲸家居不出。久之,扬州被围,与当事分城守。城破,自经死。  宋玫,字文玉,莱阳人。父继登,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历官陕西右参议。天启五年大计谪官。玫即以是年偕族叔应亨同举进士,玫授虞城知县,应亨得清丰。

  崇祯元年,玫兄琮亦举进士,知祥符,而玫以才调繁杞县,三人壤地相接,并有治声。应亨迁礼部主事,玫亦擢吏科给事中。尝疏论用人,谓:“陛下求治之心愈急,则浮薄喜事之人皆饰诡而钓奇;陛下破格之意愈殷,则巧言孔壬之徒皆乘机而斗捷。”众韪其言。时应亨已改吏部,累迁稽勋郎中,落职归。玫方除母丧,起故官,历刑科都给事中。请热审概行于天下。又言狱囚稽滞瘐死,与刑死几相半,宜有矜释。帝采纳之。迁太常少卿,历大理卿、工部右侍郎。玫父继登已久废,至是为浙江右参政。大学士周延儒客盛顺者,为浙江巡抚熊奋渭营内召,果擢南京户部侍郎,继登父子信之。

  十五年夏,廷推阁臣,顺为玫营推甚力。会诏令再推,玫与焉。帝已中流言,疑诸臣有私。比入对,玫冀得帝意,侃侃敷奏。帝发怒,叱退之,与吏部尚书李日宣等并下狱。日宣等遣戍,玫除名,顺乃惊窜。

  闰十一月,临清破,应亨与知县陈显际谋城守。应亨以城北庳薄,出千金建甕城,浃旬而毕。玫及邑人赵士骥亦出赀治守具。无何,大清兵薄城,城上火砲矢石并发,围乃解。明年二月复至,城遂破,玫、应亨、显际、士骥并死之。显际,真定人,士骥官中书舍人,并起家进士。玫、应亨有文名。  沈迅,亦莱阳人也。崇祯四年举进士,历知新城、蠡二县,与胶州张若骐同年友善。十一年行取入都。帝以吏部考选行私,亲策诸臣,迅、若骐并得刑部主事。两人大恚恨,结杨嗣昌,得改兵部。其年冬,畿辅被兵,迅请于广平、河间、定州、蠡县各设兵备一人。又请以天下僧人配尼姑,编入里甲,三丁抽一,可得兵数十万。他条奏甚多。章下兵部,嗣昌盛称迅言可用,乃命为兵科给事中。

  迅欲自结于帝,数言事,皆中旨。当是时,军兴方棘,廷臣言兵者即以为知兵,大者推督抚,小者兵备,一当事任,罪累立至。于是上下讳言兵,章奏无敢及者。迅极言其弊,乞敕廷臣五日内陈方略。帝即从其言。迅考选时为掌河南道御史王万象所抑,因事劾罢万象,势益张,与若骐尽把持山东事。会顺天府丞戴澳诬劾平远知县王凝命、嘉兴推官文德翼贪,迅上疏颂二人廉能,澳下吏削籍。迅累迁礼科都给事中。陈新甲主款,迅面斥其非,廷辨良久,又言:“杨嗣昌死有余戮,借久案以邀功,陈新甲负罪不遑,移边劳而录廕,非论功议罪法。”帝是其言。迅本由嗣昌进,随众诋毁,时论訾薄之。

  寻以保举高斗光为凤阳总督不当,谪国子博士,乞假归。及新甲诛,命追论兵科不纠发罪,吏部上迅名。帝曰:“迅御前驳议,朕犹识之,可复故官。”未赴而京师陷。迅家居,与弟迓设砦自卫。迓短小精悍,马上舞百斤铁椎。兄弟率里中壮士,捕剿土寇略尽。大清兵至,破砦,迅阖门死之。

  若骐劾黄道周以媚嗣昌。历职方郎中,新甲遣赴宁、锦督战,覆洪承畴等十余万军,独渡海逃还,论死系狱。李自成陷都城,出降。

  范淑泰,字通也,滋阳人。崇祯元年进士。授行人。五年冬,擢工科给事中。上疏陈刑狱繁多,乞敕刑官疏理,帝褒纳之。流贼犯河南,追论先任巡抚樊尚璟罪,劾总兵邓?淫掠状。时中官张彝宪言天下逋赋至一千七百余万,请遣科道官督征。帝大怒,责抚按回奏。淑泰言民贫盗起,逋赋难以督追,不从。给事中庄鰲献、章正宸建言下吏,抗疏救之。

  吏部张捷荐逆党吕纯如,淑泰极论其谬,并论大学士王应熊朋比行私,劾捷徇应熊意,用其私人王维章抚蜀。言:“维章官西宁,坐加征激变,落职闲住。捷朦胧启事,明肆奸欺。”帝责捷自陈。捷诋淑泰党同伐异,帝不问。时皇陵被毁,巡抚杨一鹏得罪。应熊以座主故,力庇之。淑泰发其停匿章奏状,帝亦不究。淑泰乃摭应熊纳贿数事上之,应熊损赀助陵工,淑泰又劾其召寇庇奸。帝责以挟私求胜,终不纳。

  十一年冬,上疏言:“今以措饷故,至搜括借助。即行之而得,再有兵事,能复行乎!治不规其可久,徒仓皇于补救之术,非所以为忠也。陛下方以清节风天下,而乃条叙百官金钱于多寡之间,是教之贪也。至借贷之说,尤不可行。京师根本重地,迩者物力困竭,富商大贾大半旋归。内不安,何以攘外!乞立寝其说。”又言:“强兵莫如行法。今之兵,索饷则强,赴敌则弱;杀良冒功则强,除暴救民则弱。请明示法令,诸将能用命杀贼者,立擢为大将,否则死无赦。毋以降级戴罪,徒为不切身之痛痒。”帝是其言。

  十五年迁吏科,典浙江乡试,事竣还家。十二月,大清兵围兗州,淑泰竭力固守。城破,死之。诏赠太仆少卿,官一子。

  高名衡,字仲平,沂州人。崇祯四年进士。除如皋知县,以才调兴化,征授御史。十二年出按河南。明年期满,留再巡一年。  十四年正月,李自成陷洛阳,乘胜遂围开封。巡抚李仙风时在河北,名衡集众守。周王恭枵发库金百万两,募死士杀贼,烝米屑麦,执爨以饷军,凡七昼夜。仙风驰还开封,副将陈永福背城而战,斩首二千。游击高谦夹击,斩首七百。贼解去。仙风既还,与名衡互讦奏。帝以陷福籓罪诏逮仙风,以襄阳兵备副使张克俭代。克俭已前死难,即擢名衡右佥都御史代之。以永福充总兵官都督佥事,镇守河南。

  当是时,贼连陷南阳、邓、汝十余州县,唐、徽二王遇害,名稀不能救。开封周邸图书文物之盛甲他籓,士大夫CV富,蓄积充牣。自成攻之不能克,然欲得而甘心焉。十二月杪,贼再围开封。永福射自成,中其左目,砲殪上天龙等。自成大怒,急攻之。开封故宋汴都,金帝南迁所重筑也,厚数丈,内坚致而疏外。贼用火药放迸,火发即外击,瓳飞鸣,贼骑皆糜烂,自成大惊。会杨文岳援兵亦至,乃解围去。西华、郾、襄、睢、陈、太康、商丘、宁陵、考城俱陷。

  十五年四月复至开封,围而不攻,欲坐困之。六月,帝诏释故尚书侯恂于狱,命督保定、山东、河北、湖北诸军务,并辖平贼等镇援剿官兵。拔知县苏京、王汉、王燮为御史。诏苏京监延、宁、甘、固军,趣孙传庭出关;王汉监平贼镇标楚、蜀军,同侯恂等急击;王燮监阳、怀东晋军,刻期渡河。总兵许定国以晋军次沁水,一夕溃去,宁武兵亦溃于怀庆,诏逮定国。七月,河上之兵溃。督师丁启睿、保督杨文岳合左良玉、虎大威、杨德政、方国安诸军,次于硃仙镇。良玉走还襄阳,诸军皆溃,启睿、文岳奔汝宁。诏山东总兵官刘泽清援开封。城中食尽,名衡、永福偕监司梁炳、苏壮、吴士讲,同知苏茂灼,通判彭士奇,推官黄澍等守益坚。泽清以兵来援,诸军并集河北硃家寨不敢进。泽清曰:“硃家寨去开封八里。我以兵五千南渡,依河而营,引水环之。以次结八营,直达大堤。筑甬道输河北之粟,以饷城中。贼兵已老,可一战走也。”诸军皆曰:“善。”乃以兵三千人先渡立营。贼攻之,战三昼夜,诸军无继者,甬道不就,泽清拔营归。日夜望传庭出关,不至。

  贼图开封者三,士马损伤多,积愤,誓必拔之。围半年,师老粮匮,欲决黄河灌之。以城中子女货宝,犹豫不决。闻秦师已东,恐诸镇兵夹击,欲变计。会有献计于巡按御史严云京者,请决河以灌贼。云京语名衡、澍,名衡、澍以为然。周王恭枵募民筑羊马墙,坚厚如高岸。贼营直傅大堤,河决贼可尽,城中无虞。我方凿硃家寨口,贼知,移营高阜,艨艟巨筏以待,而驱掠民夫数万反决马家口以灌城。九月癸未望,夜半,二口并决。天大雨连旬,黄流骤涨,声闻百里。丁夫荷锸者,随堤漂没十数万,贼亦沉万人。河入自北门,贯东南门以出,流入于涡水。名衡、永福乘小舟至城头,周王率其宫眷及宁乡诸郡王避水栖城楼,坐雨绝食者七日。王燮以舟迎王,王从城上泛舟出,名衡等皆出。茂灼、士奇久饿不能起,并溺死。贼浮舰入城,遗民俱尽,拔营而西。城初围时百万户,后饥疫死者十二三。汴梁佳丽甲中州,群盗心艳之,至是尽没于水。帝闻,痛悼。犹念诸臣拒守劳,命叙功。加名衡兵部右侍郎,名衡辞以疾。即擢王汉右佥都御史,代名衡巡抚河南。名衡归,未几,大清兵破沂州,名衡夫妇殉难。  王汉,字子房,掖县人。崇祯十年进士。除高平知县。调河内,擒巨寇天坛山刘二。又乘雪夜破妖僧智善。夜半渡河,破贼杨六郎。李自成围开封,汉然火金龙口柳林为疑兵,遣死士入贼中,声言:“诸镇兵来援,各数十万至矣。”贼闻则惊走。

  汉为人负气爱士。人有一长,嗟叹之不容口。僚属绅士陈民疾苦,或言己过,则瞿然下拜。用兵士卒同甘苦,人乐为之死。好用间,贼中虚实莫不知。攻天坛山贼,山陡绝,登者挽以布。汉持刀直上,人服其勇。时贼氛日炽,帝每临朝而叹汉前后破贼功,降旨优叙。  十五年春,以减俸行取入都,与苏京、王燮同召对,称旨。命三臣皆以试御史监军。汉监平贼镇标楚、蜀军,与督臣侯恂南援汴。

  时兵部奏援剿兵十万,十之四以属京、燮,属汉以其六。汉所监凡五万九千,然大半已溃散,兵部空名使之。汉乃请自立标营兵千人,骑二百,报可。乃简保营兵百余人,募邯郸、钜鹿壮士三百人,又取故治河内所练义兵及修武、济源素从征剿者五百人,及亲故子弟,合千人。八月朔夜半,袭贼范家滩,斩一红甲贼目。檄诸将合剿。自走襄阳,督左良玉兵救汴。至潼关,有诏汉巡按河南。时贼灌开封,汉闻,趣诸将自柳园夜半渡河,伏兵西岸。檄卜从善等夹攻之,斩首九十余级,遂入汴,大张旗鼓为疑兵。追贼至硃仙镇,连战皆捷。巡抚高名衡谢病,即擢汉右佥都御史代之。汉乃广间谍,收土豪,议屯田,谋所以图贼。

  无何,刘超反永城。超,永城人,跛而狡,为贵州总兵,坐罪免。上疏言兵计,陈新甲用为河南总兵。以私怨杀其乡官御史魏景琦一家三十余人,惧罪,遂据城反。汉上疏请讨,语泄,超得为备。明年正月,汉入永城,声言招抚,为贼所杀。参将陈治邦、游击连光耀父子皆战死。游击马魁负汉尸以出,面如生。诏赠兵部尚书,廕锦衣世百户,建祠致祭。既而超伏诛,传首九边。

  徐汧,字九一,长洲人。生未期而孤。稍长砥行,有时名,与同里杨廷枢相友善。廷枢,复社诸生所称维斗先生者也。天启五年,魏大中被逮过苏州,汧贷金资其行。周顺昌被逮,缇骑横索钱,汧与廷枢敛财经理之。当是时,汧、廷枢名闻天下。

  崇祯元年,汧成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三年,廷枢举应天乡试第一。中允黄道周以救钱龙锡贬官。倪元璐,道周同年生,请以己代谪,帝不允。汧上疏颂道周、元璐贤,且自请罢黜,帝诘责汧。汧曰:“推贤让能,荩臣所务;难进易退,儒者之风。间者陛下委任之意希注外廷,防察之权辄逮阍寺,默窥圣意,疑贰渐萌。万一士风日贱,宸向日移,明盛之时为忧方大。”帝不听。汧寻乞假归。还朝,迁右庶子,充日讲官。

  十四年奉使益王府,便道还家。当是时,复社诸生气甚盛,汧与廷枢、顾杲、华允诚等往复尤契。居久之,京师陷。福王召汧为少詹事。汧以国破君亡,臣子不当叨位,且痛宗社之丧亡,由朋党相倾,移书当事,劝以力破异同之见。既就职,陈时政七事,忄卷忄卷以化恩仇、去偏党为言。而安远侯柳祚昌疏攻汧,谓:“朝服谒潞王于京口,自恃东林巨魁,与复社杨廷枢、顾杲诸奸狼狈相倚。陛下定鼎金陵,彼为《讨金陵檄》,所云‘中原逐鹿,南国指马’是何语?乞置汧于理,除廷枢、杲名,其余徒党,容臣次第纠弹。”时国事方棘,事亦竟寝。汧移疾归。  明年,南京失守,苏、常相继下。汧慨然太息,作书戒二子,投虎丘新塘桥下死。郡人赴哭者数千人。时又有一人儒冠蓝衫而来,跃虎丘剑池中,土人怜而葬之,卒不知何人也。

  于是廷枢闻变,走避之邓尉山中。久之,四方弄兵者群起,廷枢负重名,咸指目廷枢。当事者执廷枢,好言慰之,廷枢嫚骂不已,杀之芦墟泗洲寺。首已堕,声从项中出,益厉。门人迮绍原购其尸葬焉。

  汧子枋,字昭法,举十五年乡试。枋依隐,有高行云。

  鹿善继,字伯顺,定兴人。祖久征,万历中进士,授息县知县。时诏天下度田,各署上中下壤,息独以下田报,曰:“度田以纾民,乃病民乎!”调襄垣,擢御史,以言事谪泽州判官,迁荥泽知县,未任而卒。父正,苦节自砺。县令某欲见之,方粪田,投锸而往。急人之难,倾其家不惜,远近称鹿太公。

  善继端方谨悫。由万历四十一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内艰除,起故官。辽左饷中绝,廷臣数请发帑,不报。会广东进金花银,善继稽旧制,金花贮库,备各边应用。乃奏记尚书李汝华曰:“与其请不发之帑,何如留未进之金?”汝华然之。帝怒,夺善继俸一年,趣补进。善继持不可,以死争。乃夺汝华俸二月,降善继一级,调外。汝华惧,卒补银进。泰昌改元,复原官,典新饷。连疏请帑百万,不报。

  天启元年,辽阳陷,以才改兵部职方主事。大学士孙承宗理兵部事,推心任之。及阅视关门,以善继从。出督师,复表为赞画。布衣羸马,出入亭障间,延见将卒相劳苦,拓地四百里,收复城堡数十,承宗倚之若左右手。在关四年,累进员外郎、郎中。承宗谢事,善继亦告归。

  先是,杨、左之狱起,魏大中子学洢、左光斗弟光明,先后投鹿太公家。太公客之,与所善义士容城举人孙奇逢谋,持书走关门,告其难于承宗。承宗、善继谋借巡视蓟门,请入觐。奄党大哗,谓阁部将提兵清君侧,严旨阻之。狱益急,五日一追赃,搒掠甚酷。太公急募得数百金输之,而两人者则皆已毙矣。至是,善继归,而周顺昌之狱又起。顺昌,善继同年生,善继又为募得数百金,金入而顺昌又毙。奄党居近善继家,难家子弟仆从相望于道。太公曰:“吾不惧也。”崇祯元年,逆榼既诛,善继起尚宝卿,迁太常少卿,管光禄丞事,再请归。

  九年七月,大清兵攻定兴。善继家在江村,白太公请入捍城,太公许之。与里居知州薛一鹗等共守。守六日而城破,善继死。家人奔告太公,太公曰:“嗟乎,吾儿素以身许国,今果死,吾复何憾!”事闻,赠善继大理卿,谥忠节,敕有司建祠。子化麟,举天启元年乡试第一,伏阙讼父忠。逾年亦卒。  薛一鹗,字百当,由贡生为黄州通判。荆王姬诬他姬鸩世子,一鹗白其诬。奄人传太妃命,欲竟其狱,卒直之。迁兰州知州。州北有田没于番,吏派其赋于他户,后田复归,为卫卒所据,而民出赋三十年,一鹗核除其害。至是佐善继城守,遂同死。

  赞曰:士大夫致政里居,无封疆民社之责,可逊迹自全,非以必死为勇也。然而慷慨捐躯,冒白刃而不悔,湛宗覆族,君子哀之。岂非名义所在,有重于生者乎!气节凛然,要于自遂其志。其英风义烈,固不可泯没于宇宙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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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世贤(尤世功)童仲揆(陈策周敦吉等张神武等)罗一贯(刘渠祁秉忠)满桂(孙祖寿)赵率教(硃国彦)官惟贤(张奇化)何可纲黄龙李惟鸾金日观楚继功等

  贺世贤,榆林卫人。少为厮养,后从军,积功至沈阳游击,迁义州参将。万历四十六年七月,清河被围,副将邹储贤固守。城破,率亲丁鏖战城南,与参将张?俱死。部将二十人、兵民万余歼焉。世贤驻叆阳,闻变,疾驰出塞,得首功百五十有四级,进副总兵。

  明年,杨镐四路出师。世贤副李如柏出清河。刘綎深入中伏,劝如柏往救,不从,綎遂覆殁。寻擢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驻虎皮驿。铁岭被围,世贤驰援,城已破,邀获首功百余级。泰昌元年九月连战灰山、抚安堡,获首功二百有奇。当是时,四方宿将鳞集辽左,率缩朒不敢战,独世贤数角斗有功,同列多忌之。移镇沈阳。经略袁应泰下纳降令。广宁总兵李光荣疑世贤所纳多,以状闻。巡抚薛国用亦奏三可虑,兵部尚书崔景荣请拒勿纳,而置己纳于他所。然世贤所纳卒不可散,同列遂谤其有异志。

  天启元年三月,我大清以重兵薄沈阳。世贤及总兵尤世功掘堑浚壕,树大木为栅,列楯车火器木石,环城设兵,守城法甚具。大清先以数十骑来侦,世功兵蹑之,杀四人。世贤勇而轻,嗜酒。旦日饮酒,率亲丁千,出城逆击,期尽敌而反。大清兵佯败,世贤乘锐进。倏精骑四合,世贤战且却,抵西门,身被十四矢。城中闻世贤败,各鸟兽窜,而降丁复叛,断城外吊桥。或劝世贤走辽阳,曰:“吾为大将,不能存城,何面目见袁经略乎!”挥铁鞭驰突围中,击杀数人,中矢坠马而死。世功引兵援,亦战死。  世功亦榆林人。万历中,举武乡试,历沈阳游击。张承廕之败也,世功脱归,坐褫职。经略杨镐言其身负重伤,才堪策励,乃补武精营游击。镐四路出师,世功隶李如柏麾下,得全。寻以副总兵守沈阳。熊廷弼代镐,爱其才,与副将硃万良并倚任。廷弼罢,袁应泰代,议三路出师,用为总兵官。未行,而沈阳被兵,死于战。赠少保、左都督,增世廕三级,再廕指挥佥事,世袭,赐祭葬,建祠曰“愍忠”。

  世贤既殁,或疑其叛降,恤典故不及。四川副使车朴为讼冤,格众议不果。

  童仲揆,南京人。举武会试,历都指挥,掌四川都司。万历末,擢副总兵,督川兵援辽,与同官陈策并充援剿总兵官。熹宗初立,经略袁应泰招蒙古诸部,处之辽、沈二城。仲揆力谏,不听。

  明年,天启改元,应泰欲城清河、抚顺。议三路出师,用大将十人,各将兵万余,仲揆、策当其二。未行,而大清兵已逼沈阳。两人驰救,次浑河。游击周敦吉曰:“事急矣,请直抵沈阳,与城中兵夹击,可以成功。”已,闻沈阳陷,诸将皆愤曰:“我辈不能救沈,在此三年何为!”敦吉固请与石砫都司秦邦屏先渡河,营桥北,仲揆、策及副将戚金、参将张名世统浙兵三千营桥南。邦屏结阵未就,大清兵来攻,却复前者三,诸军遂败。敦吉、邦屏及参将吴文杰、守备雷安民等皆死。他将走入浙兵营,被围数匝。副将硃万良、姜弼不救,及围急始前,一战即败走。大清兵尽锐攻浙营。营中用火器,多杀伤。火药尽,短兵接,遂大溃。策先战死,仲揆将奔,金止之,乃还兵斗。力尽矢竭,挥刀杀十七人。大清兵万矢齐发,仲揆与金、名世及都司袁见龙、邓起龙等并死焉。万良既遁,经略将斩之,乞勚罪自效。及辽阳被攻,果陷阵死。  自辽左用兵,将士率望风奔溃,独此以万余人当数万众。虽力绌而覆,时咸壮之。事闻,赠策少保、左都督,增世廕三级,再廕本卫指挥佥事,世袭,赐祭葬,建祠曰:“愍忠”。仲揆赠都督同知,增世廕三级,祀祀。金、起龙赠都督佥事,增世廕三级,附祀。名世先有罪系狱,尚书薛三才荐其善火器,命从征立功。文杰亦先褫职。及死,并得复官,赠三级,增世廕二级。见龙等皆予赠廕,他副将至把总战死者百二十余人,赠廕有差。

  敦吉,先为四川永宁参将。永宁宣抚奢效忠卒,子崇明幼,其妻奢世统与妾奢世续争印,相攻者十余年。后崇明袭职,世续犹匿印不予。都司张神武与敦吉谋,尽掠其积聚子女,擒世续以归。其部目阎宗传怒,以求主母为名,大掠永宁、赤水、普市、麾尼,数百里成兵墟。事闻,敦吉、神武并论死。辽东告警,命敦吉从军自效,及是鏖战死,赠恤如制。

  神武,新建人。万历中举武会试第一。授四川都司佥书。既论死,辽左兵兴,用经略袁应泰荐,诏谕从征立功。神武率亲丁二百四十余,疾驰至广宁。会辽阳已失,巡抚薛国用固留之,不可,曰:“奉命守辽阳,非守广宁也。”曰:“辽阳殁矣,若何之?”曰:“将以歼敌。”曰:“二百人能歼敌乎?”曰:“不能,则死之。”前至辽河,遇逃卒十余万。神武以忠义激其帅,欲与还战,帅不从。乃独率所部渡河,抵首山,去辽阳十七里而军。将士不食已一日,遇大清兵,疾呼奋击,孤军无援,尽殁于阵。监军御史方震孺绘神武像,率将士罗拜,为文祭之。诏赠都督佥事,世廕千户,立祠祀之。

  又有杨宗业、梁仲善者,皆援辽总兵官。宗业历镇浙江、山西。杨镐四路败后,命提兵赴援,至是父子并战死。仲善亦战死辽阳城下。宗业赠都督同知,世廕千户;仲善赠都督佥事,增世廕三级。并从祠附祀。

  罗一贯,甘州卫人。以参将守西平堡。辽阳陷,西平地最冲,一贯悉力捍御。巡抚王化贞言于朝,加副总兵。时化贞驻广宁,经略熊廷弼驻右屯,总兵刘渠以二万人守镇武,祁秉忠以万人守闾阳,而一贯帅三千人守西平。已,定议,各缮隍坚垒,急则互相援,违者必诛。明年正月,大清兵西渡河,经抚戒勿轻战。兵渐近,参将黑云鹤出击。一贯止之,不从。明日,云鹤战败,奔还城,追兵歼焉。一贯凭城固拒,用砲击伤者无算。大清树旗招降,且遣使来说,一贯不从。又明日,骑益众,环城力攻。一贯流矢中目,不能战。火药矢石尽,乃北面再拜,曰:“臣力竭矣。”遂自刭。都司陈尚仁、王崇信亦死之。化贞知城未下,信游击孙得功语,尽发广宁兵。以得功及中军游击祖大寿为前锋,令会秉忠赴援,廷弼亦遣使督渠进战,遇大清兵于平阳。得功怀异志,欲引去。乃分兵为左右翼,稍却,推渠、秉忠前。渠等力战,颇有杀伤。得功及副将鲍承先走,后军见之亦奔,遂大溃。渠战死。秉忠被二刀三矢,家众扶上马,夺围出,创重,卒于途。副将刘征击杀十余人,乃死。大寿走觉华岛。得功遂降。越二日,广宁即破。事闻,赠一贯都督同知,世廕副千户;渠、秉忠少保,左都督,增世廕三级,再廕指挥佥事。皆赐祭葬,建祠并祀。

  一贯子俊杰承廕,崇祯中仕至宣府总兵官,免归。李自成犯甘州,城陷,死之。

  渠,京城巡捕营副将也,以御史杨鹤荐,擢总兵官,援剿辽东。辽阳被围,广宁总兵李光荣不能救,反断河桥截军民归路,总督文球劾罢之,即以渠代。西平告急,帅镇武兵往援,遂战殁。

  秉忠,陕西人。万历四十四年为永昌参将。银定、歹青以二千余骑人塞,秉忠提兵三百拒之,转战两昼夜。援军至,始遁。秉忠追还所掠人畜,边人颂之。擢凉州副总兵。经略袁应泰荐其智勇,令率私卒守蒲河。至则辽阳已破,命为援剿总兵官,驻防闾阳,援西平,竟死。

  自辽左军兴,总兵官阵亡者凡十有四人:抚顺则张承廕,四路出师则杜松、刘綎、王宣、赵梦麟,开原则马林,沈阳则贺世贤、尤世功,浑河则童仲揆、陈策,辽阳则杨宗业、梁仲善。是役,渠与秉忠继之。朝端恤典,俱极优崇。而偾军之将,若李如柏、麻承恩辈,竟有未膺显戮者。

  满桂,蒙古人,幼入中国,家宣府。稍长,便骑射。每从征,多斩馘。军令,获敌首一,予一官,否则赉白金五十。桂屡得金,不受职。年及壮,始为总旗。又十余年为百户。后屡迁潮河川守备。杨镐四路师败,荐小将知兵者数人,首及桂。移守黄土岭。为总督王象乾所知,进石塘路游击、喜峰口参将。

  天启二年,大学士孙承宗行边,桂入谒。壮其貌,与谈兵事,大奇之。及出镇山海,即擢副总兵,领中军事。承宗幕下,文武辐辏,独用桂。桂椎鲁甚,然忠勇绝伦,不好声色,与士卒同甘苦。

  明年,承宗议出关修复宁远。问谁可守者。马世龙荐孙谏及李承先,承宗皆不许。袁崇焕、茅元仪进曰:“满桂可。但为公中军,不敢请耳。”承宗曰;“既可,安问中军。”呼桂语之,慨然请行。世龙犹疑其不可,承宗不听。即日置酒,亲为之饯。桂至宁远,与崇焕协心城筑,屹然成重镇。语具《崇焕传》中。

  时蒙古部落驻牧宁远东鄙,辽民来归者悉遭劫掠,承宗患之。四年二月,遣桂及总兵尤世禄袭之大凌河。诸部号泣西窜,东鄙以宁。拱兔、炒花、宰赛诸部阳受款而阴怀反侧。桂善操纵,诸部咸服,岁省抚赏银不赀。初,城中郭外,一望丘墟。至是军民五万余家,屯种远至五十里。承宗上其功。诏擢都督佥事,加衔总兵。承宗乃令典后部,与前部赵率教相掎角。督饷郎中杨呈秀侵克军粮,副将徐涟激之变,围崇焕署。惮桂家卒勇猛,不敢犯,结队东走。桂与崇焕追斩首恶,抚余众而还。  六年正月,我大清以数万骑来攻,远迩大震,桂与崇焕死守。始攻西南城隅,发西洋红夷砲,伤攻者甚众。明日转攻南城,用火器拒却之,围解。帝大喜,擢都督同知,实授总兵官。再论功,加右都督,廕副千户,世袭。桂疏谢,并自叙前后功。优诏褒答,再进左都督。

  桂初与率教深相得。是役也,怒其不亲救,相责望。帝闻之,下敕戒勉。而崇焕复与桂不和,言其意气骄矜,谩骂僚属,恐坏封疆大计,乞移之别镇,以关外事权归率教。举朝皆知桂可用,虑同城或偾事,遂召还。督师王之臣力言桂不可去,而召命已下。又请用之关门。崇焕皆不纳。闰六月乃命以故秩佥书中军府事。未几,崇焕亦自悔,请仍用之臣言,帝可之,命桂挂印移镇关门,兼统关外四路及燕河、建昌诸军,赐尚方剑以重事权。

  七年五月,大清兵围锦州,分兵略宁远。桂遣兵救,被围笊篱山。桂与总兵尤世禄赴之,大战相当。遂入宁远城,与崇焕为守御计。俄大清兵进薄城下,桂率副将尤世威等出城迎,颇有杀伤,桂亦身被重创。捷闻,加太子太师,世廕锦衣佥事。及崇焕休去,之臣再督师,盛推桂才,请仍镇宁远。会蒙古炒花诸部离散,桂与之臣多收置之麾下。

  庄烈帝已嗣位,诏之臣毋蹈袁应泰、王化贞故辙,并责桂阿之臣意。桂遂请病乞休,不允。崇祯元年七月,言官交劾之臣,因及桂。之臣罢,桂亦召还府。适大同总兵渠家桢失事,命桂代之。大同久恃款弛备,插部西侵,顺义王遂入境大掠。家桢及巡抚张翼明论死,插部遂挟赏不去。桂至,遍阅八路七十二城堡,边备大修,军民恃以无恐。  明年冬十月,大清兵入近畿。十一月诏谕勤王。桂率五千骑入卫,次顺义,与宣府总兵侯世禄俱战败,遂趋都城。帝遣官慰劳,犒万金,令与世禄俱屯德胜门。无何,合战,世禄兵溃,桂独前斗。城上发大砲佐之,误伤桂军,桂亦负伤,令入休甕城。旋与袁崇焕、祖大寿并召见,桂解衣示创,帝深嘉叹。十二月朔复召见,下崇焕狱,赐桂酒馔,令总理关、宁将卒,营安定门外。

  桂骁勇敢战。所部降丁间扰民,桂不能问。副将申甫所统多市人,桂军凌之。夜发矢,惊其营,有死者。御史金声以闻,帝亦不问。及大寿军东溃,乃拜桂武经略,尽统入卫诸军,赐尚方剑,趣出师。桂曰:“敌劲援寡,未可轻战。”中使趣之急,不得已,督黑云龙、麻登云、孙祖寿诸大将,以十五日移营永定门外二里许,列栅以待。大清兵自良乡回,明日昧爽,以精骑四面蹙之。诸将不能支,大败,桂及祖寿战死,云龙、登云被执。帝闻,震悼,遣礼部侍郎徐光启致祭,赠少师,世廕锦衣佥事,袭升三级,赐祭葬,有司建祠。

  孙祖寿,字必之,昌平人。万历中举武乡试,授固关把总。天启二年历官署都督佥事,为蓟镇总兵官。

  孙承宗行边,议于蓟镇三协十二路分设三大将。以祖寿领西协,辖石匣、古北、曹家、墙子四路,驻遵化。而江应诏领东协,驻关门,辖山海关、一片石、燕河、建昌四路。马世龙领中协,驻三屯营,辖马兰、松棚、喜峰、太平四路。经略王在晋、总督王象乾佥谓:“永平设镇,本以卫山海。今移之三屯,则去山海四百里,于应援为疏。遵化去三屯止六十里,今并列两镇,于建牙为赘。请令世龙仍镇永平,以东协四路分隶世龙、应诏,而以中、西二协专隶之祖寿,仍镇三屯。”章下兵部,署事侍郎张经世议如其言,承宗坚执如初。乃命祖寿移镇遵化。七年,锦州告警,祖寿赴援,不敢战,被劾罢归。及是都城被兵,散家财,招回部曲,从满桂赴斗,竟死,赠恤如制。

  祖寿初守固关,遘危疾,妻张氏割臂以疗,绝饮食者七日。祖寿生,而张氏旋死,遂终身不近妇人。为大帅,部将以五百金遗其子于家,却不受。他日来省,赐之卮酒曰:“却金一事,善体吾心,否则法不汝宥也。”其秉义执节如此。

  赵率教,陕西人。万历中,历官延绥参将,屡著战功。已,劾罢。辽事急,诏废将蓄家丁者赴军前立功。率教受知于经略袁应泰,擢副总兵,典中军事。

  天启元年,辽阳破,率教潜逃,罪当死,幸免。明年,王化贞弃广宁,关外诸城尽空。率教请于经略王在晋,愿收复前屯卫城,率家丁三十八人以往。蒙古据其地,不敢进,抵中前所而止。其年,游击鲁之甲以枢辅孙承宗令,救难民六千口,至前屯,尽驱蒙古于郊外。率教乃得入,编次难民为兵,缮雉堞,谨斥堠,军府由是粗立。既而承宗令裨将阵练以川、湖土兵来助,前屯守始固。而率教所招流亡至五六万。择其壮者从军,悉加训练。余给牛种,大兴屯田,身自督课,至手足胼胝。承宗出关阅视,大喜,以己所乘舆赠之。

  蒙古虎墩兔素为总督王象乾所抚。其部下抽扣儿者,善为盗,率教捕斩四人。招抚佥事万有孚与率教有隙,遂以故败款事诉之象乾。象乾告兵部尚书董汉儒,将斩之,赖承宗贻书汉儒,得不死。

  时承宗分关内外为五部。以马世龙、王世钦、尤世禄领中、左、右部,而令率教与副将孙谏领前、后部,部各万五千人。率教仍驻前屯。四年九月,承宗暴其功于朝。擢署都督佥事,加衔总兵。五年冬,承宗去,高第来代,诸将多所更置。率教善事第,第亦委信之。

  六年二月,蒙古以宁远被围,乘间入犯平川、三山堡。率教御之,斩首百余级,夺马二百匹,追至高台堡乃还。捷闻,帝大喜,立擢都督同知,实授总兵官,代杨麒镇山海关。寻论功,再进右都督,世廕本卫副千户。时满桂守宁远,亦有盛名,与率教深相得。及宁远被围,率教遣一都司、四守备东援。桂恶其稽缓,拒不纳,以袁崇焕言,乃令入。既解围,率教欲分功。桂不许,且责其不亲援,两人遂有隙。中朝闻之,下敕戒谕。而桂又与崇焕不和。乃召还桂,令率教尽统关内外兵,移镇宁远。

  七年正月,大清兵南征朝鲜。率教督兵抵三岔河为牵制,卒无功。三月,崇焕议修筑锦州、大凌河、中左所三城,渐图恢复。率教移镇锦州护工,再加左都督。五月,大清兵围锦州,率教与中官纪用、副将左辅、硃梅等婴城固守。发大砲,颇多击伤。相持二十四日,围始解。时桂亦著功宁远,因称“宁、锦大捷”。魏忠贤等蒙重赏。率教加太子少傅,廕锦衣千户,世袭。

  崇祯元年八月移镇永平,兼辖蓟镇八路。逾月,挂平辽将军印,再移至关门。明年,大清兵由大安口南下。率教驰援,三昼夜抵三屯营。总兵硃国彦不令入,遂策马而西。十一月四日战于遵化,中流矢阵亡,一军尽殁。帝闻痛悼,赐恤典,立祠奉祀。

  率教为将廉勇,待士有恩,勤身奉公,劳而不懈,与满桂并称良将。二人既殁,益无能办东事者。

  国彦以崇祯二年四月为蓟镇中协总兵官,驻三屯营。十一月六日,大清兵临城,副将硃来同等挈家潜遁。国彦愤,榜诸人性名于通衢。以所积俸银五百余、衣服器具尽给部卒。具冠带西向稽首,偕妻张氏投缳死。

  官惟贤,万历未,为甘肃裴家营守备。天启二年以都司佥书署镇番参将事,历宣府游击、延绥西路参将,仍移镇番。五年春,河套、松山诸部入犯,惟贤偕参将丁孟科大败之,斩首二百四十余级。明年春,班记刺麻台吉复纠松山银定、歹成及矮木素、三儿台吉,以三千骑来犯。惟贤再败之,获首功二百有奇。三儿台吉被创死。进惟贤副总兵。其冬,银定等以三儿之死挟愤图报,益纠河套土巴台吉等分道入掠。惟贤及镇将徐永寿等亦分道拒之,共获首功百有六十。七年春,银定、宾兔、矮木素、班记刺麻合土卖火力赤等由黑水河入。惟贤及西路副将陈洪范大破之,斩首百八十余级。当是时,西部频寇边,惟贤屡挫其锋。其秋,王之臣督师辽东,乞惟贤赴关门。  明年,崇祯改元,惟贤至,用为山海北路副总兵。二年冬,京师有警。惟贤入卫,总理马世龙令急援宝坻、漷县。明年正月九日,大清兵自抚宁向山海。翼日,至凤凰店,离关三十里列三营。惟贤与参将陈维翰等设两营以待,合战,互有杀伤。已,大清兵返抚宁,世龙令惟贤率维翰及游击张奇化、李居正、王世选、王成等往袭遵化。至城西波罗湾,城中兵出击,前锋殊死战。大清兵收入城,后队乘势进攻,城上矢石如雨。寻复遣兵出战,惟贤陷阵,中箭死,士卒杀伤者三百余人,奇化亦战殁。

  何可纲,辽东人。天启中,以守备典袁崇焕宁远道中军,廉勇善抚士卒。六年,宁远被围,佐崇焕捍御有功,进都司佥书。明年再被兵,复坚守。迁参将,署宁远副将事。崇祯元年,巡抚毕自肃令典中军。及崇焕再出镇,复以副将领中军事,靖十三营之变。崇焕欲更置大将,上言:“臣昔为巡抚,定议关外止设一总兵。其时魏忠贤窃柄,崔呈秀欲用其私党,增设三四人,以致权势相衡,臂指不运。乃止留宁远及前锋二人,而臂指之不运犹故也。臣以为宁远一路,断宜并归前锋。总兵驻关内者,挂平辽将军印,辖山、石二路,而以前屯隶之。驻关外者,挂征辽前锋将军印,辖宁远一卫,而以锦州隶之。蓟辽总兵赵率教久习辽事,宜与山海麻登云相易,挂平辽将军印。关外总兵旧有硃梅、祖大寿。梅已解任,宜并归大寿,驻锦州,而以臣中军何可纲专防宁远。可纲仁而有勇,廉而能勤,事至善谋,其才不在臣下。臣向所建竖,实可纲力,请加都督佥事,仍典臣中军。则一镇之费虽裁,一镇之用仍在。臣妄谓五年奏凯者,仗此三人之力,用而不效,请治臣罪。”帝悉从之。可纲佐崇焕更定军制,岁省饷百二十万有奇。以春秋二防功,进职右都督。

  二年冬,京师被兵,与大寿从崇焕入卫,数有功。崇焕下吏,乃随大寿东溃,复与归朝。明年正月,永平、滦州失守,可纲战古冶乡及双望,颇有斩获。四月,枢辅孙承宗令可纲督诸将营双望诸山,以缀永平之师。令大寿诸军直趋滦州。滦州既复,大清兵弃永平去,可纲遂入其城。论功,加太子太保、左都督。已而锦州被围,可纲督诸将赴救,立功邮马山,复进秩。四年筑城大凌河,命可纲偕大寿护版筑。八月甫竣工,大清以十万众来攻,可纲等坚守不下。久之,粮尽援绝。大寿及诸将皆欲降,独可纲不从,令二人掖出城外杀之,可纲颜色不变,亦不发一言,含笑而死。

  黄龙,辽东人。初以小校从复锦州,积功至参将。崇祯三年从大军复滦州,功第一,迁副总兵。寻论功进秩三等,为都督佥事,世廕副千户。登莱巡抚孙元化以刘兴治乱东江,请龙往镇。兵部尚书梁廷栋亦荐龙为总兵官,与元化恢复四卫,从之。

  先是,毛文龙死,袁崇焕分其兵二万八千为四协,命副将陈继盛,参将刘兴治、毛承祚、徐敷奏主之。后改为两协,继盛领东协,兴治摄西协。语详《崇焕传》。兴治凶狡好乱,与继盛不相能。其兄参将兴祚阵亡,继盛误听谍报,谓未死。兴治愤,择日为兴祚治丧,诸将咸吊。继盛至,伏兵执之,并执理饷经历刘应鹤等十一人。袖出一书,宣于众,诡言此继盛诬兴祚诈死,及以谋叛诬陷己者,遂杀继盛及应鹤等。又伪为岛中商民奏一通,请优恤兴祚,而令兴治镇东江。举朝大骇,以海外未遑诘也。兴冶与诸弟兄放舟长山岛,大肆杀掠。岛去登州四十里。时登莱总兵官张可大赴援永平,帝用廷栋言,趣可大还登州,授副将周文郁大将印,令抚定兴冶。会永平已复,兴治稍戢,返东江。龙莅皮岛受事,兴治犹桀骜如故。四年三月复作乱,杖其弟兴基,杀参将沈世魁家众。世魁率其党夜袭杀兴治,乱乃定。

  游击耿仲明之党李梅者,通洋事觉,龙系之狱。仲明弟都司仲裕在龙军,谋作乱。十月率部卒假索饷名围龙署,拥至演武场,折股去耳鼻,将杀之。诸将为救免。未几,龙捕斩仲裕,疏请正仲明罪。会元化劾龙克饷致兵哗,帝命充为事官,而核仲明主使状。仲明遂偕孔有德反,以五年正月陷登州,招岛中诸将。旅顺副将陈有时、广鹿岛副将毛承禄皆往从之。龙急遣尚可喜、金声桓等抚定诸岛,而躬巡其地,慰商民,诛叛党,纵火焚其舟。贼党高成友者据旅顺,断关宁、天津援师。龙令游击李维鸾偕可喜等击走之,即移驻其地,援始通。其冬,有德等欲弃登州走入海,龙遣副将龚正祥率舟师四千邀之庙岛。飓风破舟,正祥陷贼中。后居登州,谋为内应,事露被杀。初,龙驻旅顺大治兵。贼拘龙母妻及子以胁之,龙不顾。

  六年二月,有德、仲明屡为巡抚硃大典所败,航海遁去。龙度有德等必遁,遁必经旅顺,邀击之。有德几获而逸。斩贼魁李九成子应元,生擒毛承禄、苏有功、陈光福及其党高志祥等十六人,获首级一千有奇,夺还妇女无算,献俘于朝。帝大喜,磔承禄等,传首九边,复龙官。承禄,文龙族家子也。

  有德等大愤,欲报龙。会贼舟泊鸭绿江,龙尽发水师剿之。七月,有德等侦知旅顺空虚,遂引大清兵来袭。龙数战皆败,火药矢石俱尽,语部将谭应华曰:“敌众我寡,今夕城必破。若速持吾印送登州,不能赴,即投诸海可也。”应华出,龙率惟鸾等力战。围急,知不能脱,自刭死。惟鸾及诸将项祚临、樊化龙、张大禄、尚可义俱死之。事闻,赠龙左都督,赐祭葬,予世廕,建祠曰:“显忠”。惟鸾等附祀。以副总兵沈世魁代龙为总兵官。  世魁本市侩,其女有殊色,为毛文龙小妻。世魁倚势横行岛中,至是为大帅。七年二月,广鹿岛副将尚可喜降于我大清,岛中势益孤。十年,朝鲜告急,世魁移师皮岛为声援。有德等来袭,世魁战败,率舟师走石城,副将金日观阵殁。登莱总兵陈洪范来援,不战而走。世魁亦阵亡,士卒死伤者万余。从子副将志科集溃卒至长城岛,欲得世魁敕印。监军副使黄孙茂不予,志科怒杀之,并杀理饷通判邵启。副将白登庸遂率所部降大清。诸岛虽有残卒,不能成军,朝廷亦不置大帅,以登莱总兵遥领之而已。明年夏,杨嗣昌决策尽徙其兵民宁、锦,而诸岛一空。  金日观,不知何许人。天启五年以将才授守备,效力关门。擢镇标中军游击,加参将行蓟镇东路游击事,专领南兵。崇祯初,加副总兵,守马兰峪。三年正月,大清兵破京东列城。兵部侍郎刘之纶遣部将吴应龙等结营毛山,规取罗文谷关。师败,日观遣二将驰援,亦败殁。大清兵乘胜据府君、玉皇二山,进攻马兰城甚急。日观坚守,亲然大砲。砲炸,焚头目手足,意气不衰。乞援于总理马世龙。令参将王世选等赴救,兵乃退。寻复以二千余骑来攻,日观偕世选等死守不下。朝廷奖其功,骤加都督同知。四月,与副将谢尚政、曹文诏等攻复大安城,遂偕诸军复遵化。录功,进左都督。时总兵邓?辖马兰、松棚二路,日观应受节制。以?衔都督同知,不屑为之下。总督曹文衡劾日观器小易盈,恃功骄纵,帝特戒饬而已。久之,移莱州副总兵。十年春,大清兵攻朝鲜,命从登莱总兵陈洪范往救,驻师皮岛。大清遣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先攻铁山。四月分兵攻皮岛,水陆夹攻。副将白登庸先遁,洪范亦避走石城。登庸寻帅所部降。日观偕诸将楚继功等相持七昼夜,力不支,阵殁,岛城随破。赠特进光禄大夫、太子太师,世廕锦衣副千户,建祠。继功等赠恤有差。  赞曰:古人有言,彼且为我死,故我得与之俱生。故死封疆之臣,君子重之。观辽左诸帅,委身许国,见危不避,可谓得死所者与!于时优恤之典非不甚渥,然而无救于危亡者,庙算不定,偾事者不诛,文墨议论之徒从而挠之,徒激劝忠义无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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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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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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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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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五十七

  艾万年李卑汤九州(杨正芳杨世恩)陈于王(程龙等)侯良柱(子天锡)张令(汪之凤)猛如虎(刘光祚等)虎大威孙应元姜名武王来聘等邓祖禹尤世威王世钦等侯世禄子拱极刘国能李万庆

  艾万年,米脂人。由武学生从军,积功至神木参将。崇祯四年从曹文诏复河曲。点灯子入山西,万年从文诏连败之桑落镇、花地窊、雾露山。都司王世虎、守备姚进忠战死。贼退屯石楼之康家山,西距河三十里。绥德知州周士奇、守备孙守法伏兵含峪,渡河袭杀之。五年从参政樊一蘅讨平不沾泥。山西告警,隶文诏东讨,与李卑一月奏五捷。又与贺人龙败八大王、扫地王兵。明年,贼将东遁,连破之延家山、亢义村、贾寨村,擢副总兵。

  初,山西既中贼,其土寇亦乘间起,三关王刚、孝义通天柱、临县王之臣皆残破城邑。后见贼衰,相继归顺,然阴结党不散。巡抚戴君恩新视事,谋诛之。七年正月迎春,召王刚宴,杀之,并杀通天柱于他所,而万年亦捕杀王豹五与其党领兵王,生擒翻山动,姬关锁、掌世王,献俘京师,晋中巨盗略靖。豹五即之臣也。有议君恩杀降者,给事中张第元力言诸贼蹂躏之惨,请录万年功。万年适遘疾告归,寻加署都督佥事。

  八年二月,上疏言:  臣仗剑从戎七载,复府谷,解孤山围,救清水、黄甫、木瓜十一营堡。转战高山,设伏河曲,有马镇、虎头岩、石台山、西川之捷。战平阳、汾州、太原,复临县及?虒亭驿。大小数十战,精力尽耗。与臣共事者李卑,溘先朝露。臣病势奄奄,犹力战冀北。又抚剿王刚、豹五、领兵王、通天柱,解散贼一万三千有奇。蒙恩许臣养病,而督臣洪承畴檄又至,臣不敢不力疾上道。但念灭贼之法,不外剿抚,今剿抚俱未合机宜,臣不得不极言。

  夫剿贼不患贼多,患贼走。盖叠嶂重峦,皆其渊薮,兵未至而贼先逃,所以难灭,其故则兵寡也。当事非不知兵寡,因糗粮不足,为苟且计,日引月长,以至于今,虽多措饷,多设兵,而已不可救矣。宜合计贼众多寡,用兵若干,饷若干,度其足用,然后审察地利,用正用奇,用伏用间,或击首尾,或冲左右,有不即时殄灭者,臣不信也。

  次则行坚壁清野之法,困贼于死地,然后可言抚。盖群贼携妻挈子,无城栅,无辎重,暮楚朝秦,传食中土,以剽掠为生。诚令附近村屯移入城郭,储精兵火器以待之,贼衣食易尽,生理一绝,鸟惊鼠窜。然后选精锐,据要害以击之;或体陛下好生之心,诛厥渠魁,宥其协从,不伤仁,不损威,乃抚剿良策。

  帝深嘉之,下所司议行,然卒不能用其策也。  寻授孤山副总兵,戍平凉。当是时,总督洪承畴迫六月灭贼之期,急进战。诸将见贼众兵寡,咸自揣不敌,而势不可止。万年及副将刘成功、柳国镇,游击王锡命合兵三千,以六月十四日至宁州之襄乐,遇贼大战,斩首数百。伏兵骤起,围之数重。万年、国镇力战不支,皆战殁。成功、锡命负重伤归。士卒死者千余人。事闻,赠恤如制。

  李卑,字侍平,榆林人。由千总擢守备。天启初,总督王象乾设蓟镇车营五,以卑为都司佥书,统西协后车营。迁山海关游击,坐事罢归。

  崇祯二年,陕西巡抚刘广生议讨延庆回贼,三道进兵,命卑与游击伍维籓等由西路入。卑简精骑二百,追击两昼夜,行四百里抵保安宁塞,连破之,共获首功一千有奇。旋起延安参将。时群盗蜂起,延发尤甚,卑连败之富家湾、松树屯。四年,神一元陷保安,卑与宁夏总兵贺虎臣守延安,贼不敢犯。寻擢孤山副总兵。谭雄陷安塞,据其城,卑与王承恩击降雄,戮之,斩首五百三十余级。五年春,混天猴陷宜君、鄜州,其夏攻合水。卑及参将马科追至甘泉山。七月破之延水关,斩首六百二余级。其地东限黄河,贼溺死者无算,科部卒斩混天猴以献。初,卑及游击吴国俊等斩贼魁三人于甘泉桥子沟,寻剿贼固原,斩其魁薛仁贵等三人。

  时陕西贼多流入山西。诏卑及贺人龙各率部卒千,隶总督张宗衡麾下。会王自用陷辽州,闻官兵至,弃城走。六年春,诸军入城,多杀良民冒功,卑独严戢其下无所扰。已,败贼阳城之郎家山,又与艾万年连败之南独泉土河村,复败之芃塸村。贼入济源山中,巡抚许鼎臣檄卑、万年合剿,卑破之天井关。七月,临洮总兵曹文诏改大同,命卑代署其事,协讨河北贼,加都督佥事,数有功。其冬,贼尽走河南,命卑援剿。七年春,败贼内乡,驰至光化,与楚兵败贼莲花坪、白沟坪,实授临洮总兵官,讨贼湖广,贼多聚郧、襄,总理卢象升方倚卑办贼,六月卒于官。

  卑善持纪律,所至军民安堵。为人有器度,当仓猝,镇静如常。赠右都督,赐祭葬。

  汤九州,石埭人。崇祯时,为昌平副总兵。六年夏,流贼大扰河北、畿南。命九州协剿,与左良玉等屡破贼兵,贼悉渡河而南。其冬,大败过天星于吴城镇,斩首四百二十级。追贼闯天王等五华集,又败之,斩首六百四十余级。七年击贼嵩县之潭头,斩首三百二十级。贼驻商、雒,谋再入山西。左良玉迎击于商南,九州遣部将赵柱、周尔敬逆之雒南。贼至商州返。已,复侵阌乡。九州病,遣部将凌元机、胡良翰等搜山,悉败殁。九州寻赴援山西。未几,以河南剿贼功,加署都督佥事。八年春,被劾褫官,从军自效。洪承畴入关,以吴村、瓦屋为商南贼走内乡、淅川要地,令九州偕良玉扼之。寻移驻洛阳。九年二月,贼走登封石阳关,与伊、嵩贼合。九州期良玉夹击,良玉半道归。九州以孤军千二百人由嵩县深入。贼屡败,穷追四十余里,误入深崖。遇贼数万,据险攻围。九州势不敌,夜移营,为贼所乘,遂战殁。从孙文琼伏阙三上书请恤,不报。文琼后亦殉难。

  时有杨正芳者,天启间以小校从军,屡剿贵州贼,积功至副总兵。叙桃红坝功,加署都督同知。崇祯三年击破定番叛苗。七年,贼陷当阳,正芳以镇筸兵败贼班鸠滩,复其城。湖广巡抚唐晖以献陵、惠籓为重,令正芳及总兵许成名专护荆州、承天。正芳连奏金沙铺、莲花坪、白沟坪、官田、石门山之捷。陈奇瑜出师郧阳,正芳偕成名、邓?从竹山、竹溪、白河分道进,皆大获。至十月,正芳督筸兵千余援雒南,战败,及部将张上选皆死焉,一军尽殁。赠太子少师、左都督,世廕指挥同知,再廕一子守备,赐祭葬,有司建祠。

  又有杨世恩者,崇祯时,历官湖广副总兵。七年春,败贼竹溪。大雨,山水骤发,贼多漂溺死,余溃走。世恩疾击,斩镇山虎等四十余人。已,追贼石河口,连战康家坪、蚋溪,功最。八年冬,败贼孝感。九年春,祖宽大破贼滁州。世恩从卢象升驰至,复大破之。十年春,与秦翼明破刘国能于细石岭,获其魁新来虎。贼陷随州,责戴罪自赎。十二年冬,督师杨嗣昌令守宜城。会贼罗汝才、惠登相分屯兴山、远安,夷陵告急。嗣昌檄世恩及荆门守将罗安邦赴救。至洋坪猴儿洞,道险甚,嗣昌再檄召还,而安邦由祚峪,世恩由重阳坪已两道深入,期至马良坪合兵。汝才、登相围之香油坪,嗣昌连发数道兵往援,皆以道远不能进。世恩等被困久,突围走黄连坪,绝地无水,士饥渴甚。贼至,两军尽覆,世恩、安邦并死。

  陈于王,字丹衷,吴县人。世为苏州卫千户。既袭职,两举武乡试,授奇兵营守备。以捕获海盗功,迁都司佥书,守崇明蛇山。盗王一爵等乱海滨,于王率战船数十击之羊山,持刀跌入其舟,生擒一爵,歼其党殆尽。上官交荐,遂知名。天启初,经略熊廷弼用为标下参将。代者至,余于王酒暴卒。其子诉于王毒杀之,逮系久不释。

  崇祯二年,京师有警。巡抚曹文衡贳其罪,署前锋游击,将兵勤王。既至,兵事已解,遂南还。久之,巡抚张国维用为中军守备。九年,贼入江北,围庐州,陷和州。国维遣于王守六合,守备蒋若来守江浦。贼方围江浦,若来急入与知县李维?越固守。贼登城,若来拒却之。缒下角贼,矢著其颊,左臂伤,裹血还战,贼乃退。六合无城,若来与于王掎角捍贼,二邑赖以全。贼犯宿松,于王弟国计偕指挥包文达等以二千人往救。文达败殁,于王骤马入,拔其弟而出。

  十年正月,贼分犯江浦、六合及安庆。国维遣部将张载赓等援安庆,而以新募兵二千令副将程龙及于王、若来分戍二邑。已而贼不至,国维议赴安庆,城太湖,乃提龙等三将兵西上。三月,贼犯太湖,副将潘可大将安庆兵九百,龙等三将将吴中兵三千六百,御之酆家店。贼先犯可大营,龙等至,夹击之,贼多死。夜复至,中伏,亦败去。监军史可法欲退扼要害,诸将不从,掘堑守二十四日。罗汝才、刘国能等七营数万众齐至,围数重。诸将突击,颇有杀伤。可法偕副将许自强驰救,扼于贼,鸣大砲遥为声援,诸将亦呼噪突围。会天雨,甲重不得出。明日日中,贼四面入,将士短兵接战。可大战死,龙引火自焚死。于王手执大刀,左右杀贼,伤重力竭,北面叩头自刎死,阅十日面色如生。若来服圉人衣以免。同死者,武举詹兆鹏首触石死。陆王猷杀贼过当,贼脔分其肉死。莫是骅、唐世龙及千户王定远皆力战死。百户王弘猷为贼所执,锯齿断足,骂不绝声死。士卒脱者仅千余人。事闻,赠于王昭勇将军、指挥使,世廕副千户。余赠廕有差。

  侯良柱,字朝石,永宁卫人。天启初,累官四川副总兵。讨奢崇明父子,复遵义城。又与参议赵邦清招降奢寅党安銮。六年五月代李维新为四川总兵官,镇永宁。时崇明败奔水西,与安邦彦合,贵州兵数讨不克。

  崇祯二年,总督硃燮元遣贵州总兵许成名复赤水卫,崇明、邦彦以十余万众来争。成名还永宁,贼追之锐甚。良柱偕监军副使刘可训出战小却,成名等来援,贼乃据五峰山桃红坝。越数日,良柱乘贼不备,与副将邓?等侵早雾迫之,贼大溃。成名闻山上呼噪声亦出。贼奔鹅项岭,径长而狭,人马不能容。良柱、?军至,贼复大败,死者数万人。崇明、邦彦与邦彦党伪都督莫德并授首,俘其党杨作等数千人。积年巨寇平,时称西南奇捷。  四川巡抚张论上其功不及黔将。成名等怒,言邦彦、德乃己部将赵国玺所斩,且崇明犹未死。燮元信之,奏于朝。兵部不能决,赏久不行。御史孙征兰言:“讯俘囚阿痴、杨作等,咸云邦彦即时授首,灼然非黔兵力。”帝即命献俘告庙,传首九边。川中抚按及御史毛羽健皆讼良柱、可训功,诋燮元。燮元疏辩且求去,赏遂格不行。良柱怨燮元,不为用,至与相讦奏,解职侯勘。久之,御史刘宗祥列上功状。七年八月,始录前功,进良柱左都督,世廕锦衣指挥佥事;成名等亦优叙。未几,复为四川总兵官。

  八年夏,总督洪承畴大举讨贼,令良柱扼贼入川路。战凤县三江口,斩首三百七十有奇。明年冬,贼犯汉中,瑞王遣使乞师。良柱督兵援,与他将同却贼。十年四月,川中地震者七,地鸣者一,占主兵。贼果入犯,陷南江、通江。帝切责良柱及巡抚王维章。时良柱驻广元,尽召诸地兵九千有奇,分防扼险,止余二千人。贼知其势弱,五月复寇川北。维章告急于朝。会贼转掠他所,良柱乃撤还守隘兵,专守广元。维章以为非计,上章言之。十月,李自成、过天星、混天星等陷宁羌,分三道入寇。良柱急拒战于绵州,众寡不敌,阵亡。贼直逼成都,维章方守保宁,反在外,连失三十余州县。帝大怒,命逮二人下诏狱,犹未知良柱死。狱成,维章遣戍,追夺良柱官。

  十三年,良柱子指挥天锡伏阙言:“臣与贼不共戴天。愿捐赀缮甲,选募劲旅及臣父旧将,自当一队,与贼血战,下雪父耻,上报国恩。”帝深嘉之,命授游击,赴嗣昌军立功。已,嗣昌言天锡所将亲丁二百六十人及召募精卒五六百人皆剽悍敢战。帝益嘉之,再增一秩。

  张令,永宁宣抚司人。天启元年,奢崇明反,令为伪总兵,从攻成都。令虽为贼用,非其志。崇明败归永宁,令结宋武等乘间擒其伪丞相何若海,率众以降。崇明怒,杀令一家,夷其先墓。巡抚硃燮元言令等为国忘家,请优擢示劝,命与武并授参将。后屡从大军征讨,频有功,加副总兵,仍视参将事,后实授建武游击。崇祯中,屡迁副总兵,镇川北。七年,流贼入犯,总兵张尔奇以令为先锋,副将陈一龙、武声华为左右翼,拒之员山。令追至龙潭,一龙等不至,面中三矢,斩贼百余级而还。贼犯略阳,令又击败之,扼保宁、汉中诸要害,秦贼不敢犯。十年冬,李自成等陷四川三十余州县,总兵侯良柱阵亡,令获免。杨嗣昌之督师也,张献忠等悉奔兴安,为令所扼,不得入汉中,乃转寇夔州。十三年二月大败玛瑙山,走岔溪千江河,令复与副将方国安大破之。令时年七十余,马上用五石弩,中必洞胸,军中号“神弩将”。  献忠转入柯家坪,其地乱峰错峙,箐深道险。令率众追及之,分其下为五,鼓勇争利。贼众官军寡,国安为后拒,他道逸去。令独深入,被围,居绝阪中,屡射贼营,应弦毙者甚众。水远士渴,赖天雨以济,围终不解。襄阳监军佥事张克俭言于总督郑崇俭曰:“张令健将,奈何弃之!”急令参将张应元、汪之凤从八台山进,总兵贺人龙从满月嶆进。三月八日,应元等先至。令方与贼斗,呼声动山谷。应元等应之,内外夹击,贼乃败去。令与贼万余相持十三日,所杀伤过当,其卒仅五千耳。时巡抚邵捷春驻重庆,遣守黄泥洼,倚令及秦良玉为左右手。后捷春移大昌,以令守竹箘坪,防贼逸。九月,献忠兵大至。令力战,中矢死,军遂败。

  之凤既解柯家坪围,后与应元同守夔州之土地岭,部卒多新募。献忠尽锐来攻,之凤、应元力战。贼分兵从后山下,突入其营。应元突围出。之凤走他道免,山行道渴,饮斗水卧,血凝臆而死。逾月,令亦战死。军中失二将,为夺气。

  猛如虎,本塞外降人,家榆林,积功至游击。崇祯五年,击邢红狼于高平,解其围。明年败贼寿阳黑山,覆姬关锁军。已,从曹文诏追贼西偃、碧霞村,斩混世王。与颇希牧逐贼寿阳东。又与陈国威、马杰破来远寨。从文诏大破贼范村。国威以步卒三百夜劫贼红山岭,如虎、杰及虎大威、和应诏击杀九条龙。寻以巡抚许鼎臣命,由文水入山剿贼。又与大威、应诏、杰由皋落山剿东犯之贼,并有功。贼流入畿南,山西警渐息,如虎仍隶鼎臣。七年剿贼沁源,馘五条龙。

  如虎骁勇善战,与虎大威齐名。戴君恩、吴甡相继为巡抚,并委任之。以功进参将。其年冬,贼在河南,欲乘冰北渡,如虎、大威扼之河滨。八年二月与大威、国威斩剧贼高加计。山西贼尽平,用甡荐加副总兵。其冬以防河功,加署都督佥事。连岁防河及援剿河南贼,劳绩甚著。十一年冬,京师有警,如虎督兵勤王。明年四月擢蓟镇中协总兵官。

  十三年坐事落职,发边方立功。督师杨嗣昌请于朝,令从入蜀。十一月,监军万元吉大飨将士于保宁。以诸军进止不一,擢如虎为正总统,张应元副之,率军趋绵州。分遣诸将屯要害。而元吉自间道走射洪,扼蓬溪以待贼。贼方屯安岳界,侦官军且至,宵遁,抵内江。如虎简骁骑追之。元吉、应元营安岳城下,以扼其归路。十二月,张献忠陷泸州,其地三面阻江,惟立石站可北走。元吉以贼居绝地,将遣大兵南捣其老巢,而伏兵旁塞玉蟾寺,蹙贼北窜永川,逆而击之,可尽殄。永川知县已先遁,城中止丞簿一二人。如虎觅向导不可得,夜宿西关空舍。及抵立石,贼已先渡南溪返走。关中将贺人龙军隔水不击,贼遂越成都,走汉川、德阳,渡绵河入巴州。

  明年正月,嗣昌亲统舟师下云阳,檄诸将陆追贼,诸军乃尽蹑贼後。贼折而东返,归路悉空,不可复遏。如虎所将止六百骑,余皆左良玉部兵,骄悍不可制,所过肆焚掠,惟参将刘士杰勇敢思立功。诸军从良玉,多优闲不战。改隶如虎,驰逐山谷风雪中,咸怨望。谣曰:“想杀我左镇,跑杀我猛镇。”时贺人龙兵已大噪西归,所恃止如虎,元吉深忧之。贼自巴州至开县,官军追之,遇诸黄陵城。日晡雨作,诸将疲乏,请诘朝战。士杰奋曰:“四旬逐贼,今始及之。舍弗击,我不能也。”执戈先,如虎激诸军继之。士杰所当,辄摧陷。献忠登高望官军,见无後继,密抽壮骑潜行箐谷中,乘高大呼驰下。良玉兵先溃,士杰及游击郭开、如虎子先捷并战死。如虎率亲兵力战,部将挟上马,溃围出,旗纛军符尽失。乃收残卒从嗣昌下荆州。及嗣昌死,率所部扼德安、黄州。会疽发背,不能战,退屯承天,寻移驻南阳。

  十一月,李自成覆傅宗龙兵,乘势来攻。如虎与刘光祚凭城固守,用计杀贼精卒数千。已而城破,如虎持短兵巷战,大呼冲击,血盈袍袖。过唐府门,北面叩头谢上恩,自称力竭,为贼揕死。光祚及分守参议艾毓初、南阳知县姚运熙并死之,唐王亦遇害。

  光祚,字鸿其,榆林卫人。初为诸生,弃去。承祖廕,历官延绥游击。崇祯三年奉诏勤王,与何可纲等战滦州有功,迁汾州参将。五年与游击王尚义败贼张有义于临县。贼还兵犯之,军尽覆,光祚仅以身免。被征,未行,偕诸将复临县,诏除其罪。六年,贼犯石楼,光祚分三道击,大败之,斩隔沟飞、扑天虎等六人,获首功三百七十。又数败贼于临县、永宁。扑天飞等诈降,光祚设伏斩之。已,击败贼魏家湾、黑茶山。七年剿败王刚余党,斩四百余级,加署都督佥事,为山西副总兵。败贼崞县,复其城。八年,贼渠贺宗汉号活地草者,见其党刘浩然、高加计破灭,伪乞降。光祚伏兵斩之。晋中群盗皆尽,乃移光祚于宣府。久之,命率兵援剿河南。十一年连败贼白果园、襄城。已,擢保定总兵官,仍协讨河南贼。其冬,畿辅有警,驰还镇。大清兵薄保定,以光祚坚守,不攻而去。光祚寻从总督孙传庭南下。明年二月,大清兵还至浑河,值水涨,辎重难渡,诸将王朴、曹变蛟等相顾不敢击,光祚恇怯尤甚。视师大学士刘宇亮劾之,诏即军前正法。光祚适报武清捷,宇亮乃系之武清狱,而拜疏请宽。帝怒罢宇亮,论光祚死。十四年,大学士范复粹录囚,力言光祚才武,命充为事官,戴罪办贼。光祚举废将尤翟文等,帝亦从之。

  当是时,贼已陷河南、襄阳,中原郡县大抵残破。光祚士马无几,督师丁启睿尤怯,光祚虽少有克捷,而贼势转盛。及傅宗龙败殁于项城,南阳震恐。光祚适经其地,唐王邀与共守,城陷遂死。

  虎大威,榆林人。本塞外降卒,勇敢娴将略,从军有功,累官山西参将。崇祯三年冬,从总兵尤世禄击王嘉胤于河曲,力战被伤。五年从总督张宗衡剿贼临川、潞安、阳城、沁水,连胜之。明年从巡抚许鼎臣击贼介休,歼其魁九条龙。时贼去山西,遁据辉林、武陟山中,约二万余。鼎臣令曹文诏自黎城入,大威、猛如虎诸将自皋落山入,贼屡败。寻移大威守平阳。七年,巡抚吴甡至,察诸将中惟大威、如虎沈毅可属兵事,委任之。其冬与如虎扼贼渡河。高加计据岢岚,四出剽掠。明年三月,二将追至忻、代山中。加计马上舞三十斤长梃突阵,大威射杀之,追斩其众五百人,余党悉平。甡荐二人忠勇,进大威副总兵。其冬以扼贼功,加署都督佥事。

  九年八月,畿辅被兵,率师入援。明年春,命援剿陕西贼,遂代王忠为山西总兵官。上疏言诸将讨贼,零级不可取,生口不可贪,封域不可限。帝采纳之。十一年诏兵部甄别诸大将,大威以称职增秩。其年冬,京师戒严。命总督卢象升统大威及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入卫。寻从象升转战至钜鹿贾庄,被围数匝,象升死焉,大威等溃围出。督师刘宇亮、总督孙传庭皆言大威、国柱敢勇,身入重围,视他将异,乞令立功自赎。大威亦上章请罪。帝不从,卒解其任。寻令从军办贼。

  十四年正月,李自成围开封。总督杨文岳遣大威及副将张德昌先率五千人渡河。会贼已解围去,乃会河南巡抚李仙风于偃师,以兵少未敢击贼。待文岳军至,与贼战鸣皋,大破之,又与监军道任栋挫贼平峪。七月,自成及张献忠、罗汝才攻邓州,大威从文岳击破之,斩首千余级。陕西总督傅宗龙出关讨贼,文岳、大威会之。九月次新蔡,抵孟家庄。将战,秦帅贺人龙军先溃,大威军亦溃,遂奔沈丘。贼连陷河南邓、许,再围开封。大威从文岳援之,贼引去。明年二月,师次郾城。督师丁启睿、总兵左良玉方与贼鏖战,文岳督大威及冯大栋、张鹏翼等合击,贼大败。相持十一昼夜,俘斩数千。贼遂东陷陈州、归德,已,复围开封。七月朔,启睿、文岳、大威及良玉、杨德政、方国安之师毕会。启睿欲急击,良玉不从,先走。大威诸军亦走。帝大怒,立诛德政,黜谴启睿诸人。大威时奔汝宁,出攻贼寨,中砲死,乃免其罪。

  大威为偏裨,最有声。及为大帅,值贼势益张,所将止数千人,不能大有所挫。然身经数十战,卒死王事,论者贤之。

  孙应元,不知何许人。历官京营参将,督勇卫营。勇卫营即腾骧、武骧四卫也,其先隶御马监,专牧马。庄烈帝锐意修武备,简应元及黄得功、周遇吉等训练,遂成劲旅。崇祯九年秋,从张凤翼军畿辅,有功,进副总兵。再以功增秩一等。明年,河南贼炽,应元、得功慷慨请行。帝壮之。发卒万人,监以中官刘元斌、卢九德,戒毋扰民。诸将奉命,军行肃然。十二月大破贼郑州,再破之密县,先后斩首千七百。明年正月大破之舞阳、光山、固始。四日三捷,斩首二千九百有奇,贼乃谋犯江北。元斌、九德南趋颍州,护凤陵,密遣应元、得功督骑兵扼贼前。自南而北,破之方家集。贼遂由固始走商城。录功,加都督佥事。已,复破之新野,又大破之遂平。熊文灿方主抚不战。而贼惮应元等,多降,降者亦不遽叛。文灿以此擅抚贼功。已而京师有警,召应元等还,贼遂无所忌。帝初闻禁军屡破贼,大喜,累加应元都督同知,赐银币蟒服,至是论功,遂进左都督,加衔总兵官,世廕锦衣副千户。

  十二年五月,张献忠、罗汝才复叛,仍命元斌、九德监应元、得功军南征。应元等驰至南阳。会马光玉屯淅川之吴村,伪乞抚,规渡汉江应献忠。淅川知县郭守邦说降其党许可变、胡可受。可变即贼改世王,可受则安世王也。可变夜至,处之东关。可受为光玉所持,约未定。应元、得功趋内乡掩其背,令副将周遇吉等分道别击之。文灿所遣陈洪范亦至。八月至小黄河口,参将马文豸等力战,可受败,呼曰:“始与许王约降者我也,今归命。”遇吉驻马受之。应元、得功遂进兵王家寨。贼分屯南北两山,用木石塞道。应元率文豸战其南,得功率副将林报国战其北,河南兵又扼华阳关,贼遂大败,光玉遁免。元斌至军,檄除可变、可受罪,授以官,报先后首功三千人。

  及杨嗣昌督师襄阳,令元斌、应元戍荆门,护献陵。十三年七月与副将王允成、王之纶、监军佥事孔贞会等大破罗汝才于丰邑坪,斩首二千三百,生擒五百有奇。混世王、小秦王皆降。时称荆楚第一功。十五年春,击贼罗山,力战。孤军无援,遂阵殁。赠恤如制。

  应元善战,在行间多与黄得功偕。应元死,得功勋益显,故其名尤震于世。

  姜名武,字我扬,保德州人。举天启二年武会试,授大同威远守备。崇祯初,迁大水峪游击。筑杏山城有功,迁宣府西城参将,击斩大盗王科。移守宣府右卫,擢通州副总兵。护诸陵有功,以故官典保定总督杨文岳中军,兼忠勇营团练事。

  十五年,李自成围开封急,名武从文岳往援。时诸军壁硃仙镇者十余万,左良玉最强。一夕,其军大噪,突诸营,诸营惊溃。其军遂乘乱掠诸营马骡以去,于是诸营悉奔,独名武一军坚壁不动。侵晨,贼大至,督麾下血战。杀数百人,力竭被执,大骂,为贼磔死。赠特进荣禄大夫、右都督,廕外卫世袭总旗。其子援王来聘、甄奇杰例,乃议赠特进光禄大夫、左都督,世袭锦衣百户。疏上,逾月而都城陷,不果行。

  来聘,京师人。崇祯四年,中武会试。时帝锐意重武,举子运百斤大刀者止来聘及徐彦琦二人,而彦琦不与选。帝下考官及监试御史狱,悉贬兵部郎二十二人。遣词臣倪元璐等覆阅,取百人,视文榜例,分三甲传胪锡宴,以前三十卷进呈,钦定一甲三人,来聘居首,即授副总兵。武榜有状元,自来聘始也。来聘既拜命,泫然流涕曰:“上重武若此,欲吾侪效命疆场尔,不捐躯杀贼,何以报上恩!”明年,孔有德据登州叛,官军攻之久不下。又明年二月以火药轰城,城坏。将士踊入,辄为贼击退。来聘复先登,中伤而死。天子惜之,赠廕有加。奇杰亦官副总兵,隶杨文岳麾下,从击贼河南,战死。

  先是,又有邓祖禹者,蕲水人,举万历四十七年武会试,授沈阳守备。尝出战,中矢死,夜半复苏,创甚告归。崇祯初,起宣府游击,入卫京师。副将申甫军殁,祖禹力战卢沟桥,擢涿州参将。疏请召对,不许。入朝上书,声甚厉,为御史所纠下狱,然帝颇采其言。久之赦出,为辰沅参将,擒苗酋飞天王、张五保,斩首千五百级,夷其巢。擢副总兵,辖德安、黄州。攻贼土壁山,尽掩所获为己有。当事将劾之,请剿寇自赎。乃令援应城,将七百人入城。贼大至,围数重。祖禹突围保西城外,贼复围之,军败被执。贼说降,怒骂不屈。贼言之再三,复骂曰:“若此,须换却心肝。”贼笑曰:“换不难。”遂剖心剜肝而死。

  尤世威,榆林卫人。与兄世功、弟世禄并勇敢知名。天启中,世威积官建昌营参将,调守墙子路。七年迁山海中部副总兵。宁远告警,从大帅满桂赴援,力战城东有功,增秩受赐。崇祯二年擢总兵官,镇守居庸、昌平。其冬,京师戒严,命提兵五千防顺义。俄命还镇,防护诸陵。四年代宋伟为山海总兵官,积资至左都督。七年命偕宁远总兵官吴襄驰援宣府。坐拥兵不进,褫职论戍。未行,会流贼躏河南,诏世威充为事官,与副将张外嘉统关门铁骑五千往剿。

  明年正月,贼陷凤阳。世威以二千五百骑赴之,抵亳州。会总督洪承畴出关讨贼,次信阳,命世威趋汝州。甫二日,承畴亦至。时贼见河南兵盛,悉奔入关中。承畴将入关征讨,乃大会诸将,令分防汝、雒诸要害。以世威部下皆劲旅,令与参将徐来朝分驻永宁、卢氏山中,以扼雒南兰草川、硃阳关之险。戒之曰:“灵、陕,贼所出入,汝勿懈!”及承畴既入关,贼避之而南,复由蓝田走卢氏。扼于世威,仍入商、雒山中。来朝所部三千人不肯入山,大噪。贼至,来朝逃,一军尽殁。世威军暴露久,大疫,与贼战失利。世威及游击刘肇基、罗岱俱负重伤,军大溃。贼遂越卢氏,走永宁。事闻,命解任侯勘。十年,宣大总督卢象升言:“世威善抚士卒,晓军机,徒以数千客旅久戍荒山,疾作失利。今当用兵时,弃之可惜。”乃命赴象升军自效。及象升战殁,自免归。  十五年以廷臣荐,命与弟世禄赴京候调。召对中左门,复告归。明年十月,李自成陷西安,传檄榆林招降。总兵官王定惧,率所部精兵弃城走。时巡抚张凤翼未至,城中士马单弱,人心汹汹。布政使都任亟集副将惠显、参将刘廷杰等与里居将帅世威及王世钦、王世国、侯世禄、侯拱极、王学书、故延绥总兵李昌龄议城守。众推世威为主帅。无何,贼十万众陷延安,下绥德,复遣使说降。廷杰大呼曰:“长安虽破,三边如故。贼皆中州子弟,杀其父兄而驱之战,必非所愿。榆林天下劲兵,一战夺其气,然后约宁夏、固原为三师迭进,贼可平也。”众然其言,乃歃血誓师,简卒乘,缮甲仗,各出私财佐军。守具未备,贼已抵城下。  延杰募死士,乞师套部。师将至,贼分兵却之,攻城甚力。官军力战,杀贼无算。贼益众来攻,起飞楼逼城中,矢石交至,世威等战益厉。守七昼夜,贼乃穴城,置大砲轰之,城遂破。世威等犹督众巷战,妇人竖子亦发屋瓦击贼,贼尸相枕藉。既而力不支,任死之,侯世禄父子及学书俱不屈死。贼怒廷杰勾套部,磔之,至死骂不绝口。世威、世钦、世国、昌龄并被执,缚至西安。自成坐秦王府欲降之,四人不屈膝。自成曰:“诸公皆名将,助我平天下,取封侯,可乎?”众骂曰:“汝驿卒,敢大言侮我!”自成笑,前解其缚,世钦唾曰:“驿卒毋近前,污将军衣!”自成怒,皆杀之。时显亦被执,大骂贼。贼惜其勇,系至神木,服毒死。  王世钦,大将威子,历山海左部总兵官,谢病去。崇祯八年,洪承畴起之家,击李自成有功,即谢归。十六年召对中左门,未及用而归,遂死于贼。世国,威弟,保定总兵官继子,由柳沟总兵官罢归。甫数日,竟拒贼以死。  世威弟世禄,为宁夏总兵官,累著战功,至是与世威同死。世威从弟翟文为靖边营副将。尝从洪承畴败闯贼于凤翔之官亭,斩首七百余级。至是,率敢死士出南门奋击,杀伤甚众,中矢死。

  又有尤岱者,由步卒起家,至山海铁骑营参将,数有功。忤上官,弃职归,守水西门,城陷自杀。

  廷杰既死,其父副使彝鼎闻之不哭,曰:“吾有子矣。”其弟廷夔收兄尸,亦自投阁死。

  昌龄,字玉川,镇番卫人。为延绥总兵官,数有功,以刚直罢,徙居榆林。贼至,或劝之去,昌龄曰:“贼至而遁,非勇也。见难而避,非义也。”起偕世威等同守城,卒同死。

  侯世禄,榆林人。由世职累官凉州副总兵。辽事亟,诏擢总兵官,提兵赴援。世禄勇敢精悍,为经略熊廷弼所知。及袁应泰代廷弼,亦倚任之。天启元年,应泰议复抚顺、清河。以世禄及姜弼、梁仲善各将兵一万驻清河。未行,辽阳破,仲善阵亡,世禄、弼俱负重伤,溃围出。世禄以伤重,命立功自效。寻用为固原总兵官。六年以军政拾遗罢。明年,宁、锦告警,命率家丁赴关听调。旋命出守前屯,甫至,令以故官镇山海。崇祯元年,移镇宣府。明年冬,京师戒严,率师入卫。兵再溃,世禄被创。部卒剽民间,奔还镇。事闻,当重坐,以勤王先至,减死戍边。九年八月,京师被兵。率子弟从军,叙功免戍,还籍。廷臣多推荐,卒不复用。十六年,李自成围榆林,世禄与子拱极固守新添门。城陷,父子被执,俱不屈死。

  拱极历官参将,常从总兵尤世禄破贼河曲有功。九年冬,任山海总兵官,寻谢病归。后以廷臣荐,应诏入都,与王洪、王世钦、尤世威召对中左门,未用遣归。卒与父同死。

  刘国能,延安人。始与李自成、张献忠辈同为盗,自号闯塌天。崇祯三年大乱陕西。已,渡河而东,寇山西,转掠畿南、河北。六年冬,入河南,遂由内乡、淅川犯湖广郧、襄,破数县。明年正月入四川,陷夔州。折而东,入郧阳境,为总督陈奇瑜所蹙。走汉南,同困车箱峡。已得出,复大乱陕西,再入河南,躏江北。官军逼之,与整齐王屯商、雒山间。九年复偕闯王、蝎子塊等由郧、襄趋兴安、汉中,总督洪承畴奔命不暇。寻南走荆、襄,与总兵秦翼明数战。其冬,与蝎子塊等十七营窥潼关,巡抚孙传庭扼之,引而南。明年闻马光玉等将犯蕲、黄,率众会之,直趋江北。官军数道邀击,乃不敢东。还走黄陂,入木兰山,转寇河南,败参将李春贵兵,将迫开封。诏诸将发兵援,乃南走黄、麻。  当是时,总理熊文灿新至,贼惮之。见其下招降令,颇有欲归正者。国能先与张献忠有隙,虑为所并,後又与左良玉战败,乃以十一年正月四日率先就抚于随州,顿首文灿前曰:“愚民陷不义且十载,赖公湔洗更生。愿悉众入军籍,身隶麾下尽死力。”文灿大喜,慰抚之,署为守备,令隶良玉军。国能受约束,无异志。已而张献忠、罗汝才亦降,皆据邑自固。独国能从军征剿,数有功。明年二月从良玉勤王。有诏,还讨贼,奖励之。命兵部授官,录其部下将士,曰:“献忠能立功,视此。”遂授国能副总兵。四月,良玉会师南阳,击李万庆。国能分击,贼溃奔,遂招万庆降。其秋,献忠、汝才并反。文灿遣国能率万庆兵会讨,遂并守郧阳。既而李自成扰河南,复移守叶县。  初,国能为盗时,与自成、汝才辈结为兄弟。及国能归正,自成辈深恨之。十四年九月围其城,四面力攻,国能不能支,城遂陷,被执。贼犹好谓之曰:“若,我故人也,何不降?”国能瞋目骂曰:“我初与若同为贼,今则王臣也,何故降贼!”遂杀之。事闻,赠左都督,特进荣禄大夫,建祠。  李万庆,延安人。崇祯初,与张献忠、罗汝才等并反,贼中所称射塌天者是也。起陕西,蔓山西、畿南、河北,渡河残河南,出没湖广、四川,还趋郧阳,入兴安,困于车箱峡。出险,益大肆。八年春,贼七十二营会荥阳,议分兵随所向,令万庆及许可变助马进忠、横天王西当陕兵。已而诸路之贼尽萃于陕,总督洪承畴弥岁不能定,益恣,出没于河南、湖广,凡十五家。

  迨十一年春,国能、献忠降,万庆等大噪而去,改称十三家,势颇衰。而文灿拥兵德安,不敢击,万庆等复大振。李自成向关中,万庆及马光玉、马进忠、罗汝才、惠登相、贺一龙、蔺养成、顺天王、顺义王九家最著。八月,进忠、光玉大挫于潼关。九月,郧、襄贼又大败于双沟,汝才率九营走均州,万庆率三营走光、固。十一月,汝才亦降,自成又大败关内,势益衰,惟万庆、光玉、一龙、顺天王最劲。而万庆得马士秀、杜应金所劫左良玉贿,富且强,营麻城,徙信阳。

  十二年正月战败,徙应山、德安。会光玉、进忠等皆大败,进忠惧而降,而顺天王已死。一龙、养成伏深山,登相远掠秦、蜀,万庆势益孤。文灿檄良玉击之唐县姚梁,分三营肄贼,逐入三山,裨将王修政趋利战死。文灿收二营卒,令良玉蹙之内乡。万庆等在赤眉城四平冈,依山结垒请降。良玉虑其诈,谋之文灿,益调诸将陈永福、罗岱、金声桓之兵会于贾宋,大剿万庆及光玉、可变。副将国能亦至,由张家林、七里河分击,贼大奔。良玉遣国能以二十骑往侦,且谕万庆降。万庆驰见,输情国能,遂执许州叛党于汝虎以降,处内乡城下者四千人。士秀、应金见进忠、万庆降而惧,复来归。有刘喜才者,夜取顺义王首以献,余党推可变为主,与胡可受皆降。自是群盗大衰。至五月,献忠复叛,汝才率其党九营应之,复大炽。而万庆、进忠以徒众既散,无二心。万庆愿从征自效,比国能给饷。遂授为副总兵,与国能守郧阳。献忠等方大乱蜀中,郧境得无事。

  十四年,献忠突陷襄阳,郧守如故。明年正月,总督汪乔年讨贼,以万庆从。至襄城,军溃,入城。贼攻围之,固守五日。城陷,乔年死,万庆亦不屈死。事闻,赠都督同知、荣禄大夫,立祠襄城。

  赞曰:明至末季,流寇蔓延,国势坐困,虽有奋威御敌之臣,而兵孱饷绌,徒使贼乘其敝,溃陷相属,无救乱亡。如艾万年等之捐躯尽节,其可悲者矣。此非其勇不具,略不娴也。兵力耗顿,加以统驭失宜,应援不及,求无败衄,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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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一百四十九

  卢象升(弟象晋象观从弟象同)刘之纶邱民仰(邱禾嘉)

  卢象升,字建斗,宜兴人。祖立志,仪封知县。象升白皙而臞,膊独骨,负殊力。举天启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员外郎,稍迁大名知府。

  崇祯二年,京师戒严,募万人入卫。明年,进右参政兼副使,整饬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兵备,号“天雄军”。又明年举治行卓异,进按察使,治兵如故。象升虽文士,善射,娴将略,能治军。  六年,山西贼流入畿辅,据临城之西山。象升击却之,与总兵梁甫、参议寇从化连败贼。贼走还西山,围游击董维坤冷水村。象升设伏石城南,大破之,又破之青龙冈,又破之武安。连斩贼魁十一人,歼其党,收还男女二万。三郡之民,安堵者数岁。象升每临阵,身先士卒,与贼格斗,刃及鞍勿顾,失马即步战,逐贼危崖,一贼自巅射中象升额,又一矢仆夫毙马下,象升提刀战益疾。贼骇走,相戒曰:“卢廉使遇即死,不可犯。”象升以是有能兵名。贼惧,南渡河。

  明年,贼入楚,陷郧阳六县。命象升以右佥都御史,代蒋允仪抚治郧阳。时蜀寇返楚者驻郧之黄龙滩,象升与总督陈奇瑜分道夹击,自乌林关、乜家沟、石泉坝、康宁坪、狮子山、太平河、竹木砭、箐口诸处,连战皆捷,斩馘五千六百有奇,汉南寇几尽。因请益郧主兵,减税赋,缮城郭,贷邻郡仓谷,募商采铜铸钱,郧得完辑。

  八年五月,擢象升右副都御史,代唐晖巡抚湖广。八月,命总理江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军务,兼湖广巡抚。总督洪承畴办西北,象升办东南。寻解巡抚任,进兵部侍郎,加督山西、陕西军务,赐尚方剑,便宜行事。汝、洛告警,象升倍道驰入汝。贼部众三十余万,连营百里,势甚盛。象升督副将李重镇、雷时声等击高迎祥于城西,用强弩射杀贼千余人。迎祥、李自成走,陷光州,象升复大破之确山。先是,大帅曹文诏、艾万年阵亡,尤世威败衄,诸将率畏贼不敢前,象升每慷慨洒泣,激以忠义。军中尝绝三日饷,象升亦水浆不入口,以是得将士心,战辄有功。  九年正月,大会诸将于凤阳。象升乃上言曰:“贼横而后调兵,贼多而后增兵,是为后局;兵至而后议饷,兵集而后请饷,是为危形。况请饷未敷,兵将从贼而为寇,是八年来所请之兵皆贼党,所用之饷皆盗粮也。”又言:“总督、总理宜有专兵专饷。请调咸宁、甘、固之兵属总督,蓟、辽、关、宁之兵属总理。”又言:“各直省抚臣,俱有封疆重任,毋得一有贼警即求援求调。不应则吴、越也,分应则何以支。”又言:“台谏诸臣,不问难易,不顾死生,专以求全责备。虽有长材,从何展布。臣与督臣,有剿法无堵法,有战法无守法。”言皆切中机宜。

  于是迎祥围庐州,不克,分道陷含山、和州,进围滁州。象升率总兵祖宽、游击罗岱救滁州,大战城东五里桥,斩贼首摇天动,夺其骏马。贼连营俱溃,逐北五十里,硃龙桥至关山,积尸填沟委堑,滁水为不流。贼乃北趋凤阳,围寿州,突颍、霍、萧、砀、灵璧、虹,窥曹、单。总兵刘泽清拒河,乃掠考城、仪封而西。其犯亳者,折入归德。永宁总兵官祖大乐邀击之,贼乃北向开封。陈永福败之硃仙镇,贼遂走登封,与他贼合,分趋裕州、南阳。象升合宽、大乐、岱兵大破之七顶山,歼自成精骑殆尽。已,次南阳,令大乐备汝宁,宽备邓州,而躬率诸军蹙贼。遣使告湖广巡抚王梦尹、郧阳抚治宋祖舜曰:“贼疲矣,东西邀击,前阻汉江,可一战歼也。”两人竟不能御,贼遂自光化潜渡汉入郧。象升遣总兵秦翼明、副将雷时声由南漳、谷城入山击贼。宽等骑军,不利阻隘,副将王进忠军哗,罗岱、刘肇基兵多逃,追之则弯弓内向。象升乃调四川及筸子土兵,搜捕均州贼。是时,楚、豫贼及迎祥等俱在秦、楚、蜀之交万山中,象升自南阳趋襄阳进兵。贼多兵少,而河南大饥,饷乏,边兵益汹汹。承畴、象升议,关中平旷,利骑兵,以宽、重镇军入陕,而襄阳、均、宜、谷、上津、南漳,环山皆贼。七月,象升渡淅河而南。九月,追贼至郧西。

  京师戒严,有诏入卫,再赐尚方剑。既行,贼遂大逞,骎骁乎不可复制矣。既解严,诏迁兵部左侍郎,总督宣、大、山西军务。大兴屯政,谷熟,亩一钟,积粟二十余万。天子谕九边皆式宣、大。

  明年春,闻宣警,即夜驰至天城。矢檄旁午,言二百里外乞炭马蹄阔踏四十里。象升曰:“此大举也。”问:“入口乎?”曰:“未。”象升曰:“殆欲右窥云、晋,令我兵集宣,则彼乘虚入耳。”因檄云、晋兵勿动,自率师次右卫,戒边吏毋轻言战。持一月,象升曰:“懈矣,可击。”哨知三十六营离墙六十里,潜召云师西来,宣师东来,自督兵直子午,出羊房堡,计日鏖战。乞炭闻之遂遁。象升在阳和,乞炭不敢近边。五月,丁外艰,疏十上,乞奔丧。时杨嗣昌夺情任中枢,亦起陈新甲制中,而令象升席丧候代。进兵部尚书。新甲在远,未即至。

  九月,大清兵入墙子岭、青口山,杀总督吴阿衡,毁正关,至营城石匣,驻于牛兰。召宣、大、山西三总兵杨国柱、王朴、虎大威入卫,三赐象升尚方剑,督天下援兵。象升麻衣草履,誓师及郊,驰疏报曰:“臣非军旅才。愚心任事,谊不避难。但自臣父奄逝,长途惨伤,溃乱五官,非复昔时;兼以草土之身踞三军上,岂惟观瞻不耸,尤虞金鼓不灵。”已闻总监中官高起潜亦衰绖临戎,象升谓所亲曰:“吾三人皆不祥之身也。人臣无亲,安有君。枢辅夺情,亦欲予变礼以分諐耶?处心若此,安可与事君。他日必面责之。”当是时,嗣昌、起潜主和议。象升闻之,顿足叹曰:“予受国恩,恨不得死所,有如万分一不幸,宁捐躯断脰耳。”及都,帝召对,问方略。对曰:“臣主战。”帝色变,良久曰:“抚乃外廷议耳,其出与嗣昌、起潜议。”出与议,不合。明日,帝发万金犒军,嗣昌送之,屏左右,戒毋浪战,遂别去。师次昌平,帝复遣中官赍帑金三万犒军。明日,又赐御马百,太仆马千,银铁鞭五百。象升曰:“果然外廷议也,帝意锐甚矣。”决策议战,然事多为嗣昌、起潜挠。疏请分兵,则议宣、大、山西三帅属象升,关、宁诸路属起潜。象升名督天下兵,实不及二万。次顺义。

  先是,有瞽而卖卜者周元忠,善辽人,时遣之为媾。会嗣昌至军,象升责数之曰:“文弱,子不闻城下盟《春秋》耻之,而日为媾。长安口舌如锋,袁崇焕之祸其能免乎?”嗣昌颊赤,曰:“公直以尚方剑加我矣。”象升曰:“既不奔丧,又不能战,齿剑者我也,安能加人?”嗣昌辞遁。象升即言:“元忠讲款,往来非一日,事始于蓟门督监,受成于本兵,通国闻之,谁可讳也?”嗣昌语塞而去。又数日,会起潜安定门,两人各持一议。新甲亦至昌平,象升分兵与之。当是时,象升自将马步军列营都城之外,冲锋陷阵,军律甚整。  大清兵南下,三路出师:一由涞水攻易,一由新城攻雄,一由定兴攻安肃。象升遂由涿进据保定,命诸将分道出击,大战于庆都。编修杨廷麟上疏言:“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恨。国有若人,非封疆福。”嗣昌大怒,改廷麟兵部主事,赞画行营,夺象升尚书,侍郎视事。命大学士刘宇亮辅臣督师,巡抚张其平闭闉绝饷。俄又以云、晋警,趣出关,王朴径引兵去。

  象升提残卒,次宿三宫野外。畿南三郡父老闻之,咸叩军门请曰:“天下汹汹且十年,明公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为天下先。乃奸臣在内,孤忠见嫉。三军捧出关之檄,将士怀西归之心,栖迟绝野,一饱无时。脱巾狂噪,云帅其见告矣。明公诚从愚计,移军广顺,召集义师。三郡子弟喜公之来,皆以昔非公死贼,今非公死兵,同心戮力,一呼而裹粮从者可十万,孰与只臂无援,立而就死哉!”象升泫然流涕而谓父老曰:“感父老义。虽然,自予与贼角,经数十百战未尝衄。今者,分疲卒五千,大敌西冲,援师东隔,事由中制,食尽力穷,旦夕死矣,无徒累尔父老为也。”众号泣雷动,各携床头斗粟饷军,或贻枣一升,曰:“公煮为粮。”十二月十一日,进师至钜鹿贾庄。起潜拥关、宁兵在鸡泽,距贾庄五十里而近,象升遣廷麟往乞援,不应。师至蒿水桥,遇大清兵。象升将中军,大威帅左,国柱帅右遂战。夜半,觱篥声四起。旦日,骑数万环之三匝。象升麾兵疾战,呼声动天,自辰迄未,砲尽矢穷。奋身斗,后骑皆进,手击杀数十人,身中四矢三刃,遂仆。掌牧杨陆凯惧众之残其尸而伏其上,背负二十四矢以死。仆顾显者殉,一军尽覆。大威、国柱溃围乃得脱。  起潜闻败,仓皇遁,不言象升死状。嗣昌疑之,有诏验视。廷麟得其尸战场,麻衣白网巾。一卒遥见,即号泣曰:“此吾卢公也。”三郡之民闻之,哭失声。顺德知府于颍上状,嗣昌故靳之,八十日而后殓。明年,象升妻王请恤。又明年,其弟象晋、象观又请,不许。久之,嗣昌败,廷臣多为言者,乃赠太子少师、兵部尚书,赐祭葬,世廕锦衣千户。福王时,追谥忠烈,建祠奉祀。

  象升少有大志,为学不事章句。居官勤劳倍下吏,夜刻烛,鸡鸣盥栉,得一机要,披衣起,立行之。暇即角射,箭衔花,五十步外,发必中。爱才惜下如不及,三赐剑,未尝戮一偏裨。

  高平知县侯弘文者,奇士也。侨寓襄阳,散家财,募滇军随象升讨贼。象升移宣、大,弘文率募兵至楚,巡抚王梦尹以扰驿闻。象升上疏救,不得,弘文卒遣戍。天下由是惜弘文而多象升。

  象升好畜骏马,皆有名字。尝逐贼南漳,败,追兵至沙河,水阔数丈,一跃而过,即所号五明骥也。

  方象升之战殁也,嗣昌遣三逻卒察其死状。其一人俞振龙者,归言象升实死。嗣昌怒,鞭之三日夜,且死,张目曰:“天道神明,无枉忠臣。”于是天下闻之,莫不欷歔,益恚嗣昌矣。

  其后南都亡,象观赴水死,象晋为僧,一门先后赴难者百余人。从弟象同及其部将陈安死尤烈。

  象观,崇祯十五年,乡荐第一,成进士。官中书。象晋、象同皆诸生。

  象升死时,年三十九。

  刘之纶,字元诚,宜宾人。家世务农。之纶少从父兄力田,间艾薪樵,卖之市中。归而学书,铭其座曰“必为圣人”,里中由是号之纶刘圣人。天启初,举乡试。奢崇明反,以策干监司扼贼归路,监司不能用。

  崇祯元年第进士,改庶吉士。与同馆金声及所客申甫三人者相与为友,造单轮火车、偏厢车、兽车,刳木为西洋大小砲,不费司农钱。

  明年冬,京师戒严。声上书得召见,荐之纶及甫。帝立召之纶、甫。之纶言兵,了了口辨。帝大悦,授甫京营副总兵,资之金十七万召募;改声御史,监其军;授之纶兵部右侍郎,副尚书闵梦得协理京营戎政。于是之纶宾宾以新进骤跻卿贰矣。

  初,正月元日有黑气起东北亘西方。甫见之大惊,趋语之纶、声曰:“天变如此,汝知之乎?今年当喋血京城下,可畏也。”闻者皆笑。及冬十一月三日,大清兵破遵化,十五日至坝上,二十日薄都城,自北而西。都人从城上望之,如云万许片驰风,须臾已过。遂克良乡,还至芦沟,夜杀甫一军七千余人,黎明掩杀大帅满桂、孙祖寿,生擒黑云龙、麻登云以去。之纶曰:“元日之言验矣。”请行,无兵,则请京营兵,不许;则请关外川兵,不许;则议召募,召募得万人,遂行。抵通州,时永平已陷,天大雨雪。之纶奏军机,七上,不报。

  明年正月,师次蓟。当是时,大清兵蒙古诸部号十余万,驻永平;诸勤王军数万在蓟。之纶乃与总兵马世龙、吴自勉约,由蓟趋永平,牵之无动,而自率兵八路进攻遵化。既由石门至白草顶,距遵化八里娘娘山而营,世龙、自勉不赴约。二十二日,大清兵自永平趋三屯营,骁骑三万,望见山上军,纵击之。之纶发砲,砲炸,军营自乱。左右请结阵徐退,以为后图,之纶叱曰:“毋多言!吾受国恩,吾死耳!”严鼓再战,流矢四集。之纶解所佩印付家人,“持此归报天子”,遂死。一军皆哭,拔营野战,皆死之。尸还,矢饮于颅,不可拔,声以齿啮之出,以授其家人。

  初,讲官文震孟入都,之纶、声往见之,震孟教以持重。之纶既受命视师,骤贵,廷臣抑之。震孟使人讽之,谓宜辞侍郎而易科衔以行,不听。既行,通州守者不纳,雨雪宿古庙中,御史董羽宸劾其行留。之纶曰:“小人意忌,有事则委卸,无事则议论,止从一侍郎起见耳。乞削臣今官,赐骸骨。”不许。及战死,天子嘉其忠,从优恤,赠兵部尚书。震孟止之曰:“死绥,分也,侍郎非不尊。”遂不予赠,赐一祭半葬,任一子。之纶母老,二子幼,贫不能返柩,请于朝,给驿还。久之,赠尚书。后十五年,声死难。

  邱民仰,字长白,渭南人。万历中举于乡。以教谕迁顺天东安知县,厘宿弊十二事。河啮,岁旱蝗,为文祭祷。河他徙,蝗亦尽。调繁保定之新城。  崇祯二年,县被兵,晨夕登陴守。四方勤王军毕出其地,民仰调度有方,民不知扰。擢御史,号敢言。时四方多盗,镇抚率怯懦不敢战,酿成大乱。吴桥兵变,列城多陷,巡抚余大成、孙元化皆主抚。流贼扰山西,巡抚宋统殷下令,杀贼者抵死。民仰先后疏论其非,后皆如民仰言。遭妻丧,告归。出为河间知府,迁天津副使,调大同监军汝宁,迁永平右参政,移督宁前兵备。民仰善理剧,以故所移皆要地。

  十三年三月,擢右佥都御史,代方一藻巡抚辽东,按行关外八城,驻宁远。十四年春,锦州被围,填壕毁堑,声援断绝。有传其帅祖大寿语者:“逼以车营,毋轻战。”总督洪承畴集兵,民仰转饷,未发。帝忧之。朝议两端。命郎中张若麒就行营计议,若麒至,则趣进师。七月,师次乳峰,去锦州五六里而营,旦日,杨国柱之军溃。逾月,王朴军亦溃。未几,马科等五将皆溃。大清兵掘松山,断我归路,遂大败,蹂躏杀溺无算,退保松山。围急,外援不至,刍粮竭。至明年二月,且半年矣,城破,承畴降,民仰死,若麒跳从海上荡渔舟而还,宁远、关门劲旅尽丧。事闻,帝惊悼甚,设坛都城,承畴十六,民仰六,赐祭尽哀。赠民仰右副都御史,官为营葬,录其一子。寻命建祠都城外,与承畴并列,帝将亲临祭焉。将祭,闻承畴降,乃止。

  邱禾嘉,贵州新添卫人。举万历四十一年乡试,好谈兵。天启时,安邦彦反,捐资制器,协擒其党何中蔚。选祁门教谕,以贵州巡抚蔡复一请,迁翰林待诏,参复一军。

  崇祯元年,有荐其知兵者,命条上方略。帝称善,即授兵部职方主事。三年正月,蓟辽总督梁廷栋入主中枢,衔总理马世龙违节制,命禾嘉监纪其军。时永平四城失守,枢辅孙承宗在关门,声息阻绝。蓟辽总督张凤翼未至,而顺天巡抚方大任老病不能军,惟禾嘉议通关门声援,率军入开平。二月,大清兵来攻,禾嘉力拒守,乃引去。已,分略古治乡,禾嘉令副将何可纲、张洪谟、金国奇、刘光祚等迎战,抵滦州。甫还,而大清兵复攻牛门、水门,又督参将曹文诏等转战,抵遵化而返。无何,四城皆复。

  宁远自毕自肃遇害,遂废巡抚官,以经略兼之,至是议复设。廷栋力推禾嘉才,超拜右佥都御史,巡抚其地,兼辖山海关诸处。禾嘉初莅镇,大清兵以二万骑围锦州,禾嘉督诸将赴救,城获全。登莱巡抚孙元化议彻岛上兵于关外,规复广宁及金、海、盖三卫,禾嘉议用岛兵复广宁、义州、右屯。廷栋虑其难,以咨承宗。承宗上奏曰:“广宁去海百八十里,去河百六十里,陆运难。义州地偏,去广宁远,必先据右屯,聚兵积粟,乃可渐逼广宁。”又言:“右屯城已隳,修筑而后可守。筑之,敌必至,必复大、小凌河,以接松、杏、锦州。锦州绕海而居敌,难陆运。而右屯之后即海,据此则粮可给,兵可聚,始得为发轫地。”奏入,廷栋力主之,于是有大凌筑城之议。

  会禾嘉讦祖大寿,大寿亦发其赃私。承宗不欲以武将去文臣,抑使弗奏,密闻于朝,请改禾嘉他职。四年五月,命调南京太仆卿,以孙谷代。谷未至,部檄促城甚急。大寿以兵四千据其地,发班军万四千人筑之,护以石硅土兵万人。禾嘉往视之,条九议以上。工垂成,廷栋罢去。廷议大凌荒远不当城,撤班军赴蓟,责抚镇矫举,令回奏。禾嘉惧,尽撤防兵,留班军万人,输粮万石济之。  八月,大清兵抵城下,掘濠筑墙,四面合围,别遣一军截锦州大道。城外堠台皆下,城中兵出,悉败还。禾嘉闻之,驰入锦州,与总兵官吴襄、宋伟合兵赴救。离松山三十余里,与大清兵遇,大战长山、小凌河间,互有伤损。九月望,大清兵薄锦州,分五队直抵城下。襄、伟出战不胜,乃入城。二十四日,监军张春会襄、伟兵,过小凌河东五里,筑垒列车营,为大凌声援。大清兵扼长山,不得进。禾嘉遣副将张洪谟、祖大寿、靳国臣、孟道等出战五里庄,亦不胜。夜趋小凌河,至长山接战,大败。春及副将洪谟、杨华征、薛大湖等三十三人俱被执,副将张吉甫、满库、王之敬等战殁。大寿不敢出,凌城援自此绝。败书闻,举朝震骇。孙谷代禾嘉,未至而罢,改命谢琏。琏畏惧,久不至。后兵事亟,召琏驻关外,禾嘉留治中。及是闻败,移驻松山,图再举,言官以推委诋之帝。帝以禾嘉独守松山,非卸责,戒饬而已。

  大凌粮尽食人马。大清屡移书招之,大寿许诺,独副将可纲不从。十月二十七日,大寿杀可纲,与副将张存仁等三十九人投誓书约降。是夕出见,以妻子在锦州,请设计诱降锦州守将,而留诸子于大清。禾嘉闻大凌城砲声,谓大寿得脱,与襄及中官李明臣、高起潜发兵往迎。适大寿伪逃还,遂俱入锦州。大凌城人民商旅三万有奇,仅存三之一,悉为大清所有,城亦被毁。十一月六日,大清复攻杏山,明日攻中左所。城上用砲击,乃退。大寿入锦州,未得间,而禾嘉知其纳款状,具疏闻于朝。因初奏大寿突围出,前后不雠,引罪请死。于是言官交劾,严旨饬禾嘉。而帝于大寿欲羁縻之,弗罪也。

  新抚琏已至,禾嘉犹在锦州,会廷议山海别设巡抚。诏罢琏,令方一藻抚宁远,禾嘉仍以佥都御史巡抚山海、永平。寻论筑城召衅罪,贬二秩,巡抚如故。禾嘉请为监视中官设标兵。御史宋贤诋其谄附中人,帝怒,贬贤三秩。禾嘉持论每与承宗异,不为所喜,时有诋諆。既遭丧败,廷论益不容,遂坚以疾请。五年四月,诏许还京,以杨嗣昌代。令其妻代陈病状。乃命归田,未出都卒。

  明世举于乡而仕至巡抚者,隆庆朝止海瑞,万历朝张守中、艾穆。庄烈帝破格求才,得十人:邱民仰、宋一鹤、何腾蛟、张亮以忠义著,刘可训以武功闻,刘应遇、孙元化、徐起元皆以勤劳致位,而陈新甲官最显。

  赞曰:危乱之世,未尝乏才,顾往往不尽其用。用矣,或掣其肘而驱之必死。若是者,人实为之,要之亦天意也。卢象升在庄烈帝时,岂非不世之才,乃困抑之以至死,何耶!至忠义激发,危不顾身,若刘之纶、邱民仰之徒,又相与俱尽,则天意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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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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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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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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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二十四

  李植(羊可立)江东之汤兆京金士衡王元翰孙振基(子必显)丁元荐(于玉立)李朴夏嘉遇

  李植,字汝培。父承式,自大同徙居江都,官福建布政使。植举万历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授御史。十年冬,张居正卒,冯保犹用事。其党锦衣指挥同知徐爵居禁中,为阅章奏,拟诏旨如故。居正党率倚爵以自结于保,爵势益张。而帝雅衔居正、保,未有以发。御史江东之首暴爵奸,并言兵部尚书梁梦龙与爵交欢,以得吏部,宜斥。帝下爵狱,论死,梦龙罢去。植遂发保十二大罪。帝震怒,罪保。植、东之由是受知于帝。

  明年,植巡按畿辅,请宽居正所定百官乘驿之禁,从之。帝用礼部尚书徐学谟言,将卜寿宫于大峪山。植扈行阅视,谓其地未善。欲偕东之疏争,不果。明年,植还朝。时御史羊可立亦以追论居正受帝知。三人更相结,亦颇引吴中行、赵用贤、沈思孝为重。执政方忌中行、用贤,且心害植三人宠。会争御史丁此吕事及论学谟卜寿宫之非,与申时行等相拄,卒被斥去。

  初,兵部员外郎嵇应科、山西提学副使陆檄、河南参政戴光启为乡会试考官,私居正子嗣修、懋修、敬修。居正败,此吕发其事。又言:“礼部侍郎何雒文代嗣修、懋修撰殿试策,而侍郎高启愚主南京试,至以‘舜亦以命禹’为题,显为劝进。”大学士申时行、余有丁、许国皆嗣修等座主也,言考官止据文艺,安知姓名,不宜以此为罪,请敕吏部核官评,以定去留。尚书杨巍议黜雒文,改调应科、檄,留启愚、光启,而言此吕不顾经旨,陷启愚大逆。此吕坐谪。植、东之及同官杨四知、给事中王士性等不平,交章劾巍,语侵时行。东之疏言:“时行以二子皆登科,不乐此吕言科场事。巍虽庇居正,实媚时行。”时行、巍并求去。帝欲慰留时行,召还此吕,以两解之。有丁、国言不谪此吕,无以安时行、巍心。国反覆诋言者生事,指中行、用贤为党。中行、用贤疏辨求去,语皆侵国,用贤语尤峻。国避位不出。于是左都御史赵锦,副都御史石星,尚书王遴、潘季驯、杨兆,侍郎沈鲤、陆光祖、舒化、何起鸣、褚鈇,大理卿温纯,及都给事中齐世臣、御史刘怀恕等,极论时行、国、巍不宜去。主事张正鹄、南京郎中汪应蛟、御史李廷彦、蔡时鼎、黄师颜等又力攻请留三臣者之失。中行亦疏言:“律禁上言大臣德政。迩者袭请留居正遗风,辅臣辞位,群起奏留,赞德称功,联章累牍。此谄谀之极,甚可耻也。祖宗二百余年以来,无谏官论事为吏部劾罢者,则又壅蔽之渐,不可长也。”帝竟留三臣,责言者如锦等指。其后,启愚卒为南京给事中刘一相劾去,时行亦不能救也。  帝追仇居正甚,以大臣阴相庇,独植、东之、可立能发其奸,欲骤贵之,风示廷臣。一相又劾锦衣都督刘守有匿居正家资。帝乃谕内阁黜守有,超擢居正所抑丘橓、余懋学、赵世卿及植、东之凡五人。时行等力为守有解,言橓等不宜骤迁。帝重违大臣意,议虽寝,心犹欲用植等。顷之,植劾刑部尚书潘季驯朋党奸逆,诬上欺君,季驯坐削籍。帝遂手诏吏部擢植太仆少卿,东之光禄少卿,可立尚宝少卿,并添注。廷臣益忌植等。

  十三年四月旱,御史蔡系周言:“古者,朝有权臣,狱有冤囚,则旱。植数为人言:‘至尊呼我为儿,每观没入宝玩则喜我。’其无忌惮如此。陛下欲雪枉,而刑部尚书之枉,先不得雪。今日之旱,实由于植。”又曰:“植迫欲得中行柄国,以善其后;中行迫欲得植秉铨,而骋其私。倘其计得行,势必尽毒善类,今日旱灾犹其小者。”其他语绝狂诞。所称尚书,谓季驯也。疏上,未报,御史龚懋贤、孙愈贤继之。东之发愤上疏曰:“思孝、中行、用贤及张岳、邹元标数臣,忠义天植,之死不移,臣实安为之党,乐从之游。今指植与交欢为党,则植犹未若臣之密,愿先罢臣官。”不允。可立亦抗言:“奸党怀冯、张私惠,造不根之辞,以倾建言诸臣,势不尽去臣等不止。”乞罢职。章下内阁,时行等请诘可立奸党主名。帝仍欲两为之解,寝阁臣奏,而敕都察院:“自今谏官言事,当顾国家大体,毋以私灭公,犯者必罪。”植、东之求去,不许。给事御史齐世臣、吴定等交章劾可立不当代植辨。报曰:“朕方忧旱,诸臣何纷争?”乃已。七月,御史龚仲庆又劾植、中行、思孝为邪臣,帝恶其排挤,出之外。世臣及御史顾钤等连章论救,不听。

  是时,竟用学谟言,作寿宫于大峪山。八月,役既兴矣,大学士王锡爵,植馆师,东之、可立又尝特荐之于朝,锡爵故以面折张居正,为时所重。三人念时行去,锡爵必为首辅,而寿宫地有石,时行以学谟故主之,可用是罪也,乃合疏上言:“地果吉则不宜有石,有石则宜奏请改图。乃学谟以私意主其议,时行以亲故赞其成。今凿石以安寿宫者,与曩所立表,其地不一。朦胧易徙,若弈棋然,非大臣谋国之忠也。”时行奏辨,言:“车驾初阅时,植、东之见臣直庐,力言形龙山不如大峪。今已二年,忽创此议。其借事倾臣明甚。”帝责三人不宜以葬师术责辅臣,夺俸半岁。三人以明习葬法荐侍郎张岳、太常何源。两人方疏辞,锡爵忽奏言耻为植三人所引,义不可留,因具奏不平者八事。大略言:“张、冯之狱,上志先定,言者适投其会,而辄自附于用贤等撄鳞折槛之党。且谓舍建言别无人品;建言之中,舍采摭张、冯旧事,别无同志。以中人之资,乘一言之会,超越朝右,日寻戈矛。大臣如国、巍、化辈,曩尝举为正人。一言相左,日谋事刂刃,皆不平之大者。”御史韩国桢,给事中陈与郊、王敬民等因迭攻植等,帝下敬民疏,贬植户部员外郎,东之兵部员外郎,可立大理评事。张岳以诸臣纷争,具疏评其贤否,颇为植、东之、可立地,请令各宣力一方,以全终始。于时行、国、锡爵、巍、化、光祖、世臣、定、愈贤皆褒中寓刺,而力诋季驯、懋贤、系周、仲庆,惟中行、用贤、思孝无所讥贬。帝责岳颂美大臣,且支蔓,不足定国是,岳坐免。帝犹以植言寿宫有石数十丈,如屏风,其下皆石,恐宝座将置于石上。闰月,复躬往视之,终谓大峪吉,遂调三人于外。御史柯梃因自言习葬法,力称大峪之美,获督南畿学政。而植同年生给事中卢逵亦承风请正三人罪,士论哂之。

  植、东之、可立自以言事见知,未及三岁而贬。植得绥德知州,旋引疾归。居十年,起沅州知州。屡官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时二十六年也。植垦土积粟,得田四万亩,岁获粮万石。户部推其法九边。以倭寇退,请因师旋,选主、客锐卒,驱除宿寇,恢复旧辽阳。诏下总督诸臣详议,不果行。奏税监高淮贪暴,请召还,不报。后淮激变,委阻挠罪于植。植疏辨乞休,帝慰留之。明年,锦、义失事,巡按御史王业弘劾植及诸将失律。植以却敌闻,且诋业弘。业弘再疏劾植欺蔽,诏解官听勘。勘已,命家居听用,竟不召。卒,赠兵部右侍郎。

  可立,汝阳人。由安邑知县为御史,与植等并擢。已,由评事调大名推官。终山东佥事。

  江东之,字长信,歙人。万历五年进士。由行人擢御史。首发冯保、徐爵奸,受知于帝。佥都御史王宗载尝承张居正指,与于应昌共陷刘台,东之疏劾之。故事,御史上封事,必以副封白长官。东之持入署,宗载迎谓曰:“江御史何言?”曰:“为死御史鸣冤。”问为谁?曰:“刘台也。”宗载失气反走,遂与应昌俱得罪。东之出视畿辅屯政,奏驸马都尉侯拱宸从父豪夺民田,置于理。先是,皇子生,免天下田租三之一,独不及皇庄及勋戚庄田。东之为言,减免如制。还朝,擢光禄少卿,改太仆。坐争寿宫事,与李植、羊可立皆贬。东之得霍州知州,以病免。久之,起邓州,进湖广佥事。三迁大理寺右少卿。二十四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击高砦叛苗,斩首百余级。京察,被劾免官。复以遣指挥杨国柱讨杨应龙败绩事,黜为民。愤恨抵家卒。

  东之官行人时,刑部郎舒邦儒阖门病疫死,遗孤一岁,人莫敢过其门。东之经纪其丧,提其孤归,乳之。舒氏卒有后。  汤兆京,字伯闳,宜兴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除丰城知县。治最,征授御史。连劾礼部侍郎硃国祚、蓟辽总督万世德,帝不问。巡视西城,贵妃宫阉竖涂辱礼部侍郎敖文祯,兆京弹劾,杖配南京。时矿税繁兴,奸人竞言利。有谓开海外机易山,岁可获金四十万者,有请征徽、宁诸府契税,鬻高淳诸县草场者,帝意俱向之。兆京偕同官金忠士、史学迁、温如璋交章力谏,不报。出按宣府、大同,请罢税使张晔、矿使王虎、王忠,亦不纳。掌河南道。佐孙丕扬典京察,所谴黜皆当,而被黜者之党争相攻击。兆京亦十余疏应之。其词直,卒无以夺也。详具丕扬传中。寻出按顺天诸府。守陵中官李浚诬军民盗陵木,逮系无虚日。兆京按宣府时奏之,浚亦诬讦兆京。帝遣使按验,事已白,而诸被系者犹未释,兆京悉纵遣之。东厂太监卢受纵其下横都市,兆京论如法。

  还复掌河南道。福王久不之国,兆京倡给事御史伏阙固请,卒不得命。南京缺提学御史,吏部尚书赵焕调浙江巡按吕图南补之,寻以年例出三御史于外,皆不咨都察院。兆京引故事争。图南之调,为给事中周永春所劾,弃官归。兆京及御史王时熙、汪有功为图南申雪,语侵永春,并及焕,二人连章辨,兆京亦争之强。帝欲安焕,为稍夺兆京俸。兆京以不得其职,拜疏径归。御史李邦华、周起元、孙居相遂助兆京攻焕。帝亦夺其俸,然焕亦引去。

  兆京居官廉正,遇事慷慨。其时党势已成,正人多见齮龁。兆京力维持其间,清议倚以为重。屡遭排击,卒无能一言污之者。天启中,赠太仆少卿。

  金士衡,字秉中,长洲人。父应徵,云南参政,以廉能称。士衡举万历二十年进士,授永丰知县,擢南京工科给事中。疏陈矿税之害,言:“曩者采于山,榷于市,今则不山而采,不市而榷矣。刑余小丑,市井无藉,安知远谋,假以利柄,贪饕无厌。杨荣启衅于丽江,高淮肆毒于辽左,孙朝造患于石岭,其尤著者也。今天下水旱盗贼,所在而有。萧、砀、丰、沛间河流决堤,居人为鱼鳖,乃复横征巧取以蹙之。兽穷则攫,鸟穷则啄,祸将有不可言者。”甘肃地震,复上疏曰:“往者湖广冰雹,顺天昼晦,丰润地陷,四川星变,辽东天鼓震,山东、山西则牛妖,人妖、今甘肃天鸣地裂,山崩川竭矣。陛下明知乱徵,而泄泄从事,是以天下戏也。”因极言边糈告匮,宜急出内帑济饷,罢撤税使,毋事掊克,引鹿台、西园为戒。帝皆不听。南京督储尚书王基、云南巡抚陈用宾拾遗被劾,给事中钱梦皋、御史张以渠等考察被黜,为沈一贯所庇,帝皆留之。士衡疏争。侍郎周应宾、黄汝良、李廷机当预推内阁。士衡以不协人望,抗章论。姜士昌、宋焘言事得罪,并申救之。给事中王元翰言军国机密不宜抄传,诏并禁章奏未下者。由是中朝政事,四方寂然不得闻。士衡力陈其非便。疏多不行。帝召王锡爵为首辅,以被劾奏辨,语过愤激,士衡驰疏劾之。寻擢南京通政参议。时元翰及李三才先后为言者所攻,士衡并为申雪。三十九年,大计京官。掌南察者,南京吏部侍郎史继偕,齐、楚、浙人之党也,与孙丕扬北察相反,凡助三才、元翰者悉斥之。士衡亦谪两浙盐运副使,不赴。天启初,起兵部员外郎。累迁太仆少卿。引疾去,卒于家。

  先是,杨应龙伏诛,贵州宣慰使安疆臣邀据故所侵地。总督王象乾不许。士衡遂劾象乾起衅。后象乾弟象恒巡抚苏、松,以兄故颇衔士衡。廉知其清介状,称说不置云。

  王元翰,字伯举,云南宁州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选庶吉士。三十四年,改吏科给事中。意气陵厉,以谏诤自任。时廷臣习偷惰,法度尽弛。会推之柄散在九列科道。率推京卿,每署数倍旧额。而建言诸臣,一斥不复。大臣被弹,率连章诋讦。元翰悉疏论其非。

  寻进工科右给事中,巡视厂库,极陈惜薪司官多之害。其秋上疏,极言时事败坏,请帝味爽视朝,廷见大臣,言官得随其后,日陈四方利病。寻复陈时事,言:“辅臣,心膂也。硃赓辅政三载,犹未一觏天颜,可痛哭者一。九卿强半虚悬,甚者阖署无一人。监司、郡守,亦旷年无官,或一人绾数符。事不切身,政自苟且,可痛哭者二。两都台省寥寥几人。行取入都者,累年不被命。庶常散馆亦越常期。御史巡方事竣,遣代无人。威令不行,上下胥玩,可痛哭者三。被废诸臣,久沦山谷。近虽奉诏叙录,未见连茹汇征。苟更阅数年,日渐销铄。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可痛哭者四。九边岁饷,缺至八十余万,平居冻馁,脱巾可虞;有事怨愤,死绥无望。塞北之患,未可知也。京师十余万兵,岁靡饷二百余万,大都市井负贩游手而已。一旦有急,能驱使赴敌哉?可痛哭者五。天子高拱深居,所恃以通下情者,只章疏耳,今一切高阁。慷慨建白者莫不曰‘吾知无济,第存此议论耳’。言路惟空存议论,世道何如哉!可痛哭者六。榷税使者满天下,致小民怨声彻天,降灾召异。方且指殿工以为名,借停止以愚众。是天以回禄警陛下,陛下反以回禄剥万民也。众心离叛,而犹不知变,可痛哭者七。郊庙不亲,则天地祖宗不相属;朝讲不御,则伏机隐祸不上闻。古今未有如此而天下无事者。且青宫辍讲,亦已经年,亲宦官宫妾,而疏正人端士,独奈何不为宗社计也!可痛哭者八。”帝皆不省。  武定贼阿克作乱。元翰上言:“克本小丑,乱易平也。至云南大害,莫甚贡金、榷税二事。民不堪命,至杀税使,而征榷如故。贡金请减,反增益之。众心愤怒,使乱贼假以为名。贼首纵扑灭,虐政不除,滇之为滇,犹未可保也。”俄言:“矿税之设,本为大工。若捐内帑数百万金,工可立竣,毋徒苦四方万姓。”疏皆不报。寻两疏劾贵州巡抚郭子章等凡四人,言:“子章曲庇安疆臣,坚意割地,贻西南大忧。且尝著《妇寺论》,言人主当隔绝廷臣,专与宦官宫妾处,乃相安无患。子章罪当斩。”不纳。

  先是,廷推阁臣。元翰言李廷机非宰相器。已而黄汝良推吏部侍郎,全天叙推南京礼部侍郎。汝良,廷机邑人;天叙,硃赓同乡也。元翰极论会推之弊,讥切政府,二人遂不用。至是,将推两京兵部尚书萧大亨、孙幰为吏部尚书。元翰亦疏论二人,并言职方郎申用懋为大亨谋主,太常少卿唐鹤征为幰谋主,亦当斥。寻因灾异,乞亟罢赓、大亨及副都御史詹沂。且言:“近更有二大变。大小臣工志期得官,不顾嗤笑,此一变也。陛下不恤人言,甚至天地谴告亦悍然弗顾,此又一变也。有君心之变,然后臣工之变因之。在今日,挽天地洪水寇贼之变易,挽君心与臣工之变难。”又言:“陛下三十年培养之人才,半扫除于申时行、王锡爵,半禁锢于沈一贯、硃赓。”因荐邹元标、顾宪成等十余人。无何,又劾给事中喻安性、御史管橘败群丛秽,皆不报。掌厂内官王道不法,疏暴其罪,亦弗听。  元翰居谏垣四年,力持清议。摩主阙,拄贵近,世服其敢言。然锐意搏击,毛举鹰鸷,举朝咸畏其口。吏科都给事中陈治则与元翰不相能,御史郑继芳,其门人也,遂劾元翰盗库金,克商人赀,奸赃数十万。元翰愤甚,辨疏诋继芳北鄙小贼,语过激。于是继芳党刘文炳、王绍徽、刘国缙等十余疏并攻之,而史记事、胡忻、史学迁、张国儒、马孟祯、陈于廷、吴亮、金士衡、刘节、刘兰辈则连章论救。帝悉不省。元翰乃尽出其筐箧,舁置国门,纵吏士简括,恸哭辞朝而去。吏部坐擅离职守,谪刑部检校。后孙丕扬主京察,斥治则、国缙等,亦以浮躁坐元翰,再贬湖广按察知事。方继芳之发疏也,即潜遣人围守元翰家。及元翰去,所劾赃无有,则谓寄之记事家。两党分争久不息。而是时劾李三才者亦指其贪,诸左右元翰者又往往左右三才,由是臣僚益相水火,而朋党之势成矣。

  天启初,累迁刑部主事。魏忠贤乱政,其党石三畏劾之,削籍。庄烈帝即位,复官。将召用,为尚书王永光所尼。元翰乃流寓南都,十年不归。卒,遂葬焉。

  孙振基,字肖冈,潼关卫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除莘县知县,调繁安丘。三十六年四月,以治行征,与李成名等十七人当授给事中,先除礼部主事。四十年十月命始下,振基得户科。时吏部推举大僚,每患乏才,振基力请起废。

  韩敬者,归安人也,受业宣城汤宾尹。宾尹分校会试,敬卷为他考官所弃。宾尹搜得之,强总裁侍郎萧云举、王图录为第一。榜发,士论大哗。知贡举侍郎吴道南欲奏之,以云举、图资深,嫌挤排前辈,隐不发。及廷对,宾尹为敬夤缘得第一人。后宾尹以考察褫官,敬亦称病去,事三年矣。会进士邹之麟分校顺天乡试,所取童学贤有私,于是御史孙居相并宾尹事发之。下礼官,会吏部都察院议,顾不及宾尹事。振基乃抗疏请并议,未得命。礼部侍郎翁正春等议黜学贤,谪之麟,亦不及宾尹等。振基谓议者庇之,再疏论劾。帝乃下廷臣更议。御史王时熙、刘策、马孟祯亦疏论其事,而南京给事中张笃敬证尤力。方宾尹之分校也,越房取中五人,他考官效之,竞相搜取,凡十七人。时宾尹虽废,中朝多其党,欲藉是宽敬。正春乃会九卿赵焕及都给事中翁宪祥、御史余懋衡等六十三人议坐敬不谨,落职闲住。御史刘廷元、董元儒、过庭训,敬同乡也,谓敬关节果真,罪非止不谨,执不署名,意欲迁延为敬地。正春等不从,持初议上。廷元遂疏劾之,公议益愤。振基、居相、笃敬及御史魏云中等连章论列。给事中商周祚亦敬同乡,议并罪道南。孟祯以道南发奸,不当罪,再疏纠驳。帝竟如廷元等言,敕部更核。廷元党亓诗教遂劾正春首鼠两端,正春寻引去。  会熊廷弼之议亦起。初,宾尹家居,尝夺生员施天德妻为妾,不从,投缳死。诸生冯应祥、芮永缙辈讼于官,为建祠,宾尹耻之。后永缙又发诸生梅振祚、宣祚朋淫状。督学御史熊廷弼素交欢宾尹,判牒言此施、汤故智,欲藉雪宾尹前耻。又以所司报永缙及应祥行劣,杖杀永缙。巡按御史荆养乔遂劾廷弼杀人媚人,疏上,径自引归。廷弼亦疏辨。都御史孙玮议镌养乔秩,令廷弼解职候勘。时南北台谏议论方嚣,各自所左右。振基、孟祯、云中策及给事李成名、麻僖、陈伯友,御史李邦华、崔尔进、李若星、潘之祥、翟凤翀、徐良彦等持勘议甚力。而笃敬及给事中官应震、姜性、吴亮嗣、梅之焕、亓诗教、赵兴邦,御史黄彦士,南京御史周远等驳之,疏凡数十上。振基及诸给事御史复极言廷弼当勘,斥应震等党庇,自是党廷弼者颇屈。帝竟纳玮言,令廷弼解职。其党大恨。吏部尚书赵焕者,惟诗教言是听,乃以年例出振基及云中、时熙于外。振基得山东佥事,玮亦引去。

  振基劲直敢言。居谏垣仅半岁,数有建白。既去,科场议犹未定,策复上疏极论。而宾尹党必欲十七人并罪,以宽敬。孙慎行代正春,复集廷臣议。仍坐敬关节,而为十七人昭雪。疏竟留中。宾尹、敬有奥援,外廷又多助之,故议久不决。笃敬复上疏论敬,阴诋诸党人。诸党人旋出之外,并逐慎行。既而居相、策引去,之祥外迁。孟祯不平,疏言:“廷弼听勘一事,业逐去一总宪,外转两言官矣,独介介于之祥。敬科场一案,亦去两侍郎、两言官矣,复断断于笃敬,毋乃已甚乎!”孟祯遂亦调外。凡与敬为难者,朝无一人。敬由是得宽典,仅谪行人司副。盖七年而事始竣云。振基到官,寻以忧去,卒于家。

  子必显,字克孝。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官文选员外郎,为尚书赵南星所重。天启五年冬,魏忠贤罗织清流,御史陈睿谟劾其世投门户,遂削籍。崇祯二年,起验封郎中,移考功。明年,移文选。尚书王永光雅不喜东林,给事中常自裕因劾其推举不当数事,且诋以贪污。御史吴履中又劾其紊乱选法。必显两疏辨,帝不听,谪山西按察司经历,量移南京礼部主事。道出柘城、归德,适流贼来犯,皆为设守,完其城。一时推知兵。历尚宝司丞、大理左寺丞。十一年冬,都城被兵,兵部两侍郎皆缺,尚书杨嗣昌请不拘常格,博推才望者迁补,遂擢必显右侍郎。甫一月,无疾而卒。

  丁元荐,字长孺,长兴人。父应诏,江西佥事。元荐举万历十四年进士。请告归。家居八年,始谒选为中书舍人。甫期月,上封事万言,极陈时弊。言今日事势可寒心者三:饥民思乱也,武备积弛也,日本封贡也。可浩叹者七:征敛苛急也,赏罚不明也,忠贤废锢也,辅臣妒嫉也,议论滋多也,士习败坏也,褒功恤忠未备也。坐视而不可救药者二,则纪纲、人心也。其所言辅臣,专斥首辅王锡爵,元荐座主也。

  二十七年京察。元荐家居,坐浮躁论调。阅十有二年,起广东按察司经历,移礼部主事。甫抵官,值京察事竣,尚书孙丕扬力清邪党,反为其党所攻。副都御史许弘纲故共掌察,见群小横甚,畏之,累疏请竣察典,语颇示异。群小藉以攻丕扬。察疏犹未下,人情杌陧,虑事中变,然无敢言者。元荐乃上言弘纲持议不宜前却,并尽发诸人隐状。党人恶之,交章论劾无虚日。元荐复再疏辨晰,竟不安其身而去。其后邪党愈炽,正人屏斥殆尽,至有以“《六经》乱天下”语入乡试策问者。元荐家居不胜愤,复驰疏阙下,极诋乱政之叛高皇、邪说之叛孔子者。疏虽不报,党人益恶之。四十五年京察,遂复以不谨削籍。天启初,大起遗佚。元荐格于例,独不召。至四年,廷臣交讼其冤,起刑部检校,历尚宝少卿。明年,朝事大变,复削其籍。

  元荐初学于许孚远,已,从顾宪成游。慷慨负气,遇事奋前,屡踬无少挫。通籍四十年,前后服官不满一载。同郡沈淮召入阁,邀一见,谢不往。尝过高攀龙,请与交欢,辞曰:“吾老矣,不能涉嫌要津。”遽别去。当东林、浙党之分,浙党所弹射东林者,李三才之次,则元荐与于玉立。

  玉立,字中甫,金坛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除刑部主事,进员外郎。二十年七月,疏陈时政阙失,言:“陛下宠幸贵妃,宴逸无度。恣行威怒,鞭笞群下,宫人奄竖无辜死者千人。夫人怀必死之心,而使处肘腋房闼间,倘因利乘便,甘心一逞,可不寒心!田义本一奸竖,陛下宠信不疑。迩者奏牍或下或留,推举或用或否,道路籍籍,咸谓义簸弄其间。盖义以陛下为城社,而外廷之憸邪又以义为城社。党合谋连,其祸难量。且陛下一惑于嬖幸,而数年以来,问安视膳,郊庙朝讲,一切不行。至边烽四起,祸乱成形,犹不足以动忧危之情,夺晏安之习。是君身之不修,未有甚于今日者矣。夫宫庭震惊,而陛下若罔闻,何以解两宫之忧?深拱禁中,开夤缘之隙,致邪孽侵权,而陛下未察其奸,何以杜旁落之渐?万国钦辈未尝忤主,而终于禁锢,何以励骨鲠之臣?上下隔越,国议、军机无由参断,而陛下称旨下令,终不出闺闼之间,何以尽大臣之谋?忠良多摈,邪佞得名,何以作群臣之气?远近之民,皆疑至尊日求般乐,不顾百姓涂炭,何以系天下之心?”因力言李如松、麻贵不可为大将,郑洛不当再起,石星不堪为本兵。疏入,不报。

  寻进郎中,谢病归。久之,起故官。康丕扬辈欲以妖书陷郭正域,玉立独左右之。会有言医人沈令誉实为妖书者,搜其箧,得玉立与吏部郎中王士骐书,中及其起官事。帝方下吏部按问,而玉立遽疏辨。帝怒,褫其官。

  玉立倜傥好事。海内建言废锢诸臣,咸以东林为归。玉立与通声气,东林名益盛。而攻东林者,率谓玉立遥制朝权,以是诟病东林。玉立居家久之,数被推荐。三十七年,稍起光禄丞,辞不赴。言者犹齮龁不已,御史马孟祯抗章直之,帝皆不省。又三年,以光禄少卿召,终不出。天启初,录先朝罪谴诸臣,玉立已前卒,赠尚宝卿。  李朴,字继白,朝邑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由彰德推官入为户部主事。四十年夏,朴以朝多朋党,清流废锢,疏请破奸党,录遗贤,因为顾宪成、于玉立、李三才、孙丕扬辨谤,而荐吕坤、姜士昌、邹元标、赵南星。帝不听。明年,再迁郎中。齐、楚、浙三党势盛,稍持议论者,群噪逐之。主事沈正宗、贺烺皆与相拄,坐贬官。朴性戆,积愤不平。其年十二月,上疏曰:

  朝廷设言官,假之权势,本责以纠正诸司,举刺非法,非欲其结党逞威,挟制百僚,排斥端人正士也。今乃深结戚畹近坐,威制大僚;日事请寄,广纳赂遗;亵衣小车,遨游市肆,狎比娼优;或就饮商贾之家,流连山人之室。身则鬼蜮,反诬他人。此盖明欺至尊不览章奏,大臣柔弱无为,故猖狂恣肆,至于此极。臣谓此辈皆可斩也。

  孙玮、汤兆京、李邦华、孙居相、周起元各争职掌,则群攻之。今或去或罚,惟存一居相,犹谓之党。夫居相一人耳,何能为?彼浙江则姚宗文、刘廷元辈,湖广则官应震、吴亮嗣、黄彦士辈,山东则亓诗教、周永春辈,四川则田一甲辈,百人合为一心,以挤排善类,而赵兴邦辈附丽之。陛下试思居相一人敌宗文辈百人,孰为有党耶?乃攻东林者,今日指为乱政,明日目为擅权,不知东林居何官?操何柄?在朝列言路者,反谓无权,而林下投闲杜门乐道者,反谓有权,此不可欺三尺竖子,而乃以欺陛下哉!至若黄克缵赃私钜万,已败犹见留;顾宪成清风百代,已死犹被论;而封疆坐死如陈用宾,科场作奸如韩敬,趋时鬻爵如赵焕,杀人媚人如熊廷弼,犹为之营护,为之称冤。国典安在哉!

  望俯察臣言,立赐威断,先斩臣以谢诸奸,然后斩诸奸以谢天下,宗社幸甚。

  疏奏,台谏皆大恨。宗文等及其党力诋,并侵居相,而一甲且罗织其赃私。帝雅不喜言官,得朴疏,心善之。会大学士叶向高、方从哲亦谓朴言过当,乃下部院议罚。而朴再疏发亮嗣、应震、彦士、一甲赃私,及宗文、廷元庇韩敬、兴邦媚赵焕状,且言:“诗教为群凶盟主,实社稷巨蠹,陛下尤不可不察。”帝为下诏切责言官,略如朴指。党人益怒,排击无虚日。侍郎李汝华亦以属吏出位妄言劾朴。部院议镌朴三级,调外任,帝持不下。至明年四月,吏部奉诏起废,朴名预焉。于是党人益哗,再起攻朴,并及文选郎郭存谦。存谦引罪,攻者犹未已。朴益愤,复陈浙人空国之由,追咎沈一贯,诋宗文及毛一鹭甚力,以两人皆浙产也。顷之,又再疏劾宗文、一鹭及其党董定策等。帝皆置不问。其年六月,始用阁臣言,下部院疏,谪朴州同知。自后党人益用事,遂以京察落其职。  天启初,起用,历官参议。卒,赠太仆少卿。魏忠贤窃柄,御史安伸追论,诏夺其赠。崇祯初,复焉。  夏嘉遇,字正甫,松江华亭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授保定推官。

  四十五年,用治行征。当擢谏职,先注礼部主事。帝久倦勤,方从哲独柄国。碌碌充位,中外章奏悉留中。惟言路一攻,则其人自去,不待诏旨。台谏之势,积重不返,有齐、楚、浙三方鼎峙之名。齐则给事中亓诗教、周永春,御史韩浚。楚则给事中官应震、吴亮嗣。浙则给事中姚宗文、御史刘廷元。而汤宾尹辈阴为之主。其党给事中赵兴邦、张延登、徐绍吉、商周祚,御史骆骎曾、过庭训、房壮丽、牟志夔、唐世济、金汝谐、彭宗孟、田生金、李徵仪、董元儒、李嵩辈,与相倡和,务以攻东林排异己为事。其时考选久稽,屡趣不下,言路无几人,盘踞益坚。后进当入为台谏者,必钩致门下,以为羽翼,当事大臣莫敢撄其锋。

  诗教者,从哲门生,而吏部尚书赵焕乡人也。焕耄昏,两人一听诗教。诗教把持朝局,为诸党人魁。武进邹之麟者,浙人党也。先坐事谪上林典簿,至是为工部主事,附诗教、浚。求吏部不得,大恨,反攻之,并诋从哲。诗教怒,焕为黜之麟。时嘉遇及工部主事钟惺、中书舍人尹嘉宾、行人魏光国皆以才名,当列言职。诗教辈以与之麟善,抑之,俾不与考选。以故嘉遇不能无怨。

  四十七年三月,辽东败书闻,嘉遇遂抗疏言:“辽左三路丧师,虽缘杨镐失策,揆厥所由,则以纵贷李维翰故。夫维翰丧师辱国,罪不容诛,乃仅令回籍听勘。谁司票拟?则阁臣方从哲也;谁司纠驳?则兵科赵兴邦也。参貂白镪,赂遗绎络,国典边防,因之大坏。惟陛下立断。”疏入,未报。从哲力辨,嘉遇再疏劾之,并及诗教。于是诗教、兴邦及亮嗣、延登、壮丽辈交章力攻。诗教谓嘉遇不得考选,故挟私狂逞。嘉遇言:“诗教于从哲,一心拥戴,相倚为奸。凡枚卜、考选诸大政,百方挠阻,专务壅蔽,遏绝主聪。遂致纲纪不张,戎马驰突,臣窃痛之。今内治尽坏,纵日议兵食、谈战守,究何益于事?故臣为国击奸,冀除祸本,虽死不避,尚区区计升沉得丧哉!”

  时兴邦以右给事中掌兵科。先有旨,俟辽东底宁,从优叙录。至是以嘉遇连劾,吏部遂立擢为太常少卿。嘉遇益愤,疏言:“四路奏功,兴邦必将预其赏。则今日事败,兴邦安得逃其罚?且不罚已矣,反从而超陟之。是臣弹章适为荐剡,国家有如是法纪哉!”疏奏,诸御史复合词攻嘉遇。嘉遇复疏言:“古人有云,见无礼于君者逐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诗教、兴邦谓臣不得台谏而怒。夫爵位名秩,操之天子,人臣何敢干?必如所言,是考选予夺,二臣实专之。此无礼于君者一。事宁优叙,非明旨乎?乃竟蔑而弃之。此无礼于君者二。魏光国疏论诗教,为通政沮格。夫要截实封者斩。自来奸臣不敢为,而诗教为之。此无礼于君者三。二奸每事请托,一日以七事属职方郎杨成乔。成乔不听,遂逐之去。诗教以旧憾欲去其乡知府,考功郎陈显道不从,亦逼之去。夫吏、兵二部,天子所以驭天下也,而二奸敢侵越之。此无礼于君者四。有臣如此,臣义岂与俱生哉!”  先是,三党诸魁交甚密,后齐与浙渐相贰。布衣汪文言者,素游黄正宾、于玉立之门,习知党人本末。后玉立遣之入都,益悉诸党人所为,策之曰:“浙人者,主兵也,齐、楚则应兵。成功之后,主欲逐客矣,然柄素在客,未易逐,此可构也。”遂多方设奇间之,诸人果相疑。而邹之麟既见恶齐党,亦交斗其间。扬言齐人张凤翔为文选,必以年例斥宗文、廷元。于是齐、浙之党大离。及是嘉遇五疏力攻,诗教辈亦窘。而浙人唐世济、董元儒遂助嘉遇排击。自是亓、赵之势顿衰,兴邦竟不果迁,自引去。时论快焉。

  光宗立,嘉遇乞改南部,就迁吏部员外郎。天启中,赵南星秉铨,召为考功员外郎,改文选署选事。时左光斗、魏大中以嘉遇与之麟、韩敬同年相善,颇疑之。已,见嘉遇公廉,亦皆亲善。及陈九畴劾谢应祥,语连嘉遇,镌三级,调外,语具南星传。未几,党人张讷诬劾南星,并及嘉遇,遂除名。寻锻炼光斗、大中狱,诬嘉遇尝行贿。逮讯论徒,愤恨发病卒。崇祯初,赠太常少卿。

  赞曰:李植、江东之诸人,风节自许,矫首抗俗,意气横厉,抵排群枉,迹不违乎正。而质之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之义,不能无疚心焉。“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圣人所为致慨于末世之益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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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八十九 列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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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八十二 忠义六

  ○夏统春薛闻礼等陈美郭裕等谌吉臣张国勋等卢学古硃士完等陈万策李开先许文岐李新等郭以重岳璧郭金城崔文荣硃士鼎徐学颜李毓英等冯云路熊?明睿易道暹傅可知蔡道宪周二南等张鹏翼欧阳显宇等刘熙祚王孙兰程良筹程道寿黄世清杨暄硃一统等唐时明薛应玢唐梦鲲段复兴靳圣居等简仁瑞何相刘等司五教张凤翮都任王家录等祝万龄王徵等陈瑸周凤岐王徵俊宋之俊等丁泰运尚大伦等  夏统春,字元夫,桐城人。为诸生,慷慨有才志。用保举授黄陂丞,尝摄县事,著廉能声。十五年,贼犯黄陂。统春已迁麻阳知县,未赴,乃督众拒守,凡十五昼夜,贼忽解去。统春度贼必再至,而众已疲甚,休于家。阅五日,贼果突至,城遂陷。统春巷战,力竭被执,欲屈之。统春指贼魁大骂,贼怒,断其右手。复以左手指贼骂,贼又断之。骂不已,乃割其舌,目怒视,眦欲裂,贼又剜其目。犹以头触贼,遂支解之。  有薛闻礼者,武进人。由府吏官黄陂典史。岁歉,民逋漕粟。闻礼奉使过汉口,贷于所知得千金,以代民逋。十六年,张献忠陷黄陂,爱闻礼才,挟与俱去,暮即亡归。会贼所设伪官为士民杀死,闻礼曰“祸大矣”,令士民远避,而己独留以当之。俄贼至,将屠城。闻礼挺身曰:“杀伪官者,我也。”贼欲活之,詈不止,乃见杀。

  当是时,贼延蔓中原,覆名城不可胜数。其以小吏死难,有何宗孔、贾儒秀、张达、郝瑞日诸人。宗孔,紫阳典史。十一年五月,流贼再陷其城,死之。儒秀,商南典史,城陷,抗节死。达,兴山典史。十四年二月,张献忠自蜀来攻,都司徐日耀战殁,达被缚,骂贼不屈死。瑞日,陕西人,为固始巡检。罗山为贼陷,上官令瑞日摄县事。单骑携二童以往,至则止僧寺,将招流移为守御计。未逾月,贼遣伪官至,土寇万朝勋与之合。诱执瑞日,说之降,不从,拘于家。一日,朝勋置酒宴群贼,醉卧,瑞日潜入其室,杀之。将奔凤阳,雨阻,复见絷。贼爱其勇,欲留之,叱曰:“我虽小吏,亦朝廷臣子,肯为贼用耶!”遂被害,二仆亦死。

  有硃耀者,固始人。与父允义、兄炳、思成并以勇力闻。八年,贼来犯,耀父子力战却之。明年,贼复至。耀出战,手馘数十人,追之,陷伏中,大骂死。允义曰:“我必报子仇。”炳谓思成曰:“我二人必报弟仇。”三人率众奋击,贼解去,城获全。  陈美,字在中,新建人。崇祯时由乡举知宜城县。兵燹之余,民生凋瘵。及张献忠据谷城,人情益惧,美安辑备至。襄阳陷,贼兵来犯。美偕守备刘相国迎击,贼中伏败去。巡按御史上其功,获叙录。抚治都御史王永祚以六等课所部有司,美居上上。荐于朝,未及擢用。十五年冬,李自成长驱犯襄阳,左良玉先奔,永祚及知府以下俱遁。贼入城,乡官罗平、知州蔡思绳、福州通判宋大勋殉节。贼分兵寇宜城、枣阳、谷城、光化、均州。美守宜城,固拒八昼夜。城陷,抗骂不已,为贼磔死。训导阳城田世福亦死之。

  枣阳知县郭裕,清江举人。甫视事,张献忠至。左良玉屯近邑,裕单骑邀与共御,贼却去。至是,贼将刘福来攻,裕发砲石,击伤多。贼愤,攻益力,城陷。身被数槊,大骂。贼支解之,阖门遇害。  光化知县万敬宗,南昌人,贡生,到官以死自誓。贼薄城,遂自尽。贼义之,引去,城获全。乡官韩应龙,举人,历长芦盐运使,不受伪职,自缢死。谷城知县周建中亦殉节。均州知州胡承熙被热不屈,与其子尔英俱死。承熙有能声,永祚课属吏,亦列上上,迁刑部员外郎,未行,遇难。贼犯郧阳,同知刘璇死之。保康陷,知县万惟坛与妻李氏俱列之。璇,永年人。惟坛,曹县人。俱贡生。

  谌吉臣,字仲贞,南昌人。父应华,万历时,以参将援朝鲜,战殁。吉臣由举人为云梦知县。崇祯十五年十二月,李自成陷襄阳,其党贺一龙陷德安。吉臣急遣孥归,身誓死勿去。明年正月,云梦陷,被执,不食累日。贼临以兵,吉臣乞速死。贼壮之,授以官,不屈。驱上马,曰:“我失守封疆,当死此,更安往。”乃见杀。福王时,赠太仆寺丞。  贼分兵犯旁邑,应城陷,训导张国勋死之。国勋,黄陂人。城将陷,诣文庙抱先师木主大哭,为贼所执,大骂不屈,支解死。妻子十余人皆殉节。  袁启观者,云梦诸生也。贼据城,启观立寨自守。贼执去,出题试之。启观曰:“汝既知文,亦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耶?”贼怒,杀之。

  安陆城陷,知县分水濮有容一门十九人皆死。乡民结寨自保,贼将白旺连破数十寨,诸生廖应元守益坚。奸人执送旺,旺问:“汝欲何为?”厉声曰:“欲杀贼耳!”贼怒,射杀之。应山举人刘申锡养死士百人,城陷,谋恢复。兵败,为旺所杀,百人皆战死。沔阳陷,同知马飚死之。

  卢学古,夏县人。举人。历承天府同知,摄荆门州事。崇祯十五年十二月,李自成寇荆门,学古誓死守。学正黄州张郊芳、训导黄冈程之奇亦盟诸生于大成殿,佐城守。贼环攻四日,无援,城陷。学古骂贼不绝口,剖腹而死。郊芳、之奇亦不屈死。  有硃士完者,潜江举人。乡试揭榜夕,梦墨帜堕其墓门,粉书“乱世忠臣”四字。至是,贼破承天,长驱陷潜江。士完被执,械送襄阳,道由泗港,啮指血书己尽节处,遂自经。贼所过焚毁,士完所题壁独存。

  彭大翮者,竟陵之青山人。贼逼承天,大翮出所著《平贼权略》上之当事,不能用。遂自集一旅保乡曲,邀斩贼过当。贼怒,雨夜袭之。大融太息曰:“吾子孙阵亡已尽,吾何用生为!”赴水死。

  贼既陷荆门,遂向荆州。巡抚陈睿谟急渡江入城,奉惠王常润南奔,监司以下皆奔,士民遂开门迎贼。训导撖君锡正衣冠端坐明伦堂。贼至,欲屈之,诟骂而死。君锡,字宾王,绛县人。贼大索缙绅,故相张居正子尚宝丞允修不食死。户部员外郎李友兰不屈死。诸生王维籓率妻硃及二女避难,为贼所掠。维籓令妻女赴井死,遂见杀。诸生王图南被执,抗骂死。

  夷陵李云,由乡举知颍川州,州人祠祀之。谢事归。流贼炽,大书“名义至重,鬼神难欺”二语于牖以自警。及城陷,不屈。执至江陵,绝食死。吕调元者,归州千户也。城陷,士民悉归附,调元独率部卒格斗,陷重围中。招之降,大骂,死乱刀下。

  陈万策,江陵人。天启中,与同邑李开先先后举于乡,并有时名。崇祯十六年正月,李自成据襄阳,设伪官。其吏政府侍郎石首喻上猷,先为御史,降贼,荐两人贤可用。自成遣使具书币征之。万策隐龙湾市,贼使至,叹曰:“我为名误,既不能奋身灭贼,尚可惜顶踵耶?”夜自经。贼使至开先家,开元瞋目大骂,头触墙死。福王时,俱命优恤。

  许文岐,字我西,仁和人。祖子良,巡抚贵州右佥都御史。父联枢,广西左参政。文岐,崇祯七年进士。历南京职方郎中。贼大扰江北,佐尚书范景文治戎备,景文甚倚之。迁黄州知府,射杀贼前锋一只虎,夺大纛而还。狱有重囚七人,纵归省,克期就狱,皆如约至,乃请于上官贷之。十三年迁下江防道副使,驻蕲州。贼魁贺一龙、蔺养成等萃蕲、黄间,文岐设备严。贼党张雄飞将南渡,命游击杨富焚其舟,贼乃却。巡抚宋一鹤上其功。副将张一龙善驭兵,文岐重之。尝共宿帐中,军中夜呼噪,文岐曰“此奸人乘夜思遁耳”,坚卧不出。质明,叛兵百余人夺门遁,一龙追获尽斩之,一军肃然。杨富既久镇蕲,一鹤复遣参将毛显文至,不相得,兵民汹汹。文岐会二将,以杯酒释之,始无患。十五年,左良玉溃兵南下大掠。文岐立马江口迎之,兵莫敢犯。时警报日急,人无固志,会擢督粮参政当行,文岐叹曰:“吾为天子守孤城二载矣,分当死封疆,虽危急,奈何弃之。”遣妻奉母归,檄富、显文出屯近郊,为固守计。无何,荆王府将校郝承忠潜通张献忠。明年大举兵来攻,文岐发砲毙贼甚众。夜将半,雪盈尺,贼破西门入,文岐巷战。雪愈甚,砲不得发,遂被执。献忠闻其名,不杀,击之后营。时举人奚鼎铉等数十人同系,文岐密谓曰:“观贼老营多乌合,凡此数万卒皆被掠良民,若告以大义,同心协力,贼可歼也。”于是阴相结,期四月起事,以柳圈为信。谋泄,献忠索之,果得柳圈,缚文岐斩之。将死,语人曰:“吾所以不死者,志灭贼耳。今事不成,天也。”含笑而死,时文岐陷贼中已七十余日矣。事闻,赠太仆卿。

  贼既陷蕲州,遂屠其民。乡官陕西佥事李新举家被执,贼欲屈之。新叱曰:“我昔官秦中,尔辈方为厮养,今日肯屈膝厮养耶!”贼怒,新抱父尸就刃。其时属吏死节者,惟麻城教谕定远萧颂圣、蕲水训导施州童天申。

  郭以重,黄州人。世为卫指挥。崇祯十六年,城陷,自他所来赴难。其妻欲止之,叱曰:“朝家畀我十三叶金紫,不能易一死哉!吾将先杀汝。”妻乃不敢言。既至,遇贼欲胁之去,坚不从。露刃慑之,乃好谓贼曰:“从汝非难,但抱小儿者,吾妻也,汝为我杀之,吾无累矣。”贼如其言。以重即夺贼刀击斩一贼,群贼拥至,遂赴水死。

  先是,蕲州破,指挥岳璧自屋堕地,不死。贼执至城上,欲降之。厉声曰:“我世臣也,城亡与亡,岂降贼!”贼刃之,仆地。气将绝,瞋目曰:“我死为鬼,当灭汝!”时大雪,血流丈余,目眦不合。  同时,郭金城为罗田守将,贼逼城,率所部五百人战,斩级百余,追之英山。贼大集,困三日,突围不得出,被执。胁降不从,见杀。

  崔文荣,海宁卫人。世指挥佥事,举武会试,授南安守备。崇祯中,临、蓝盗起,逼桂阳,桂王告急。文荣督所部会剿,却贼四万人。以功,擢武昌参将。十六年四月,张献忠犯汉阳,文荣渡江袭斩六百级。已而城陷,武昌震惧。巡抚宋一鹤既死,承天新任巡抚王聚奎未至,武昌素不宿重兵,城空虚。或议撤江上兵以守,文荣曰:“守城不如守江,团风、煤炭、鸭蛋诸洲,浅不及马腹,纵之飞渡,而坐守孤城,非策也。”当事不从。贼果从团风渡江,陷武昌县。县无人,贼出营樊口,文荣军洪山寺扼之。既,敛兵入城,以他将代守。贼全军由鸭蛋洲毕渡,抵洪山,守将亦退入城。文荣以武胜门当贼冲,偕故相贺逢圣协守,贼攻之不能下。

  监军参政王扬基时已擢右佥都御史,巡抚承天、德安二郡,未闻命,尚驻武昌。见势急,与推官傅上瑞诡言有事汉阳,开门遁去,人情益汹汹。先是,楚王出资募兵,应募者率蕲、黄溃卒及贼间谍,至是开文昌、保安二门纳贼。文荣方出斗还,阖城扉不及,跃马大呼,杀三人。贼攒槊刺之,洞胸死。有硃士鼎者,起家武进士,为巡江都司。城陷被执,贼喜其勇敢,欲大用之。戟手大骂,贼断其右手,乃以左手染血洒贼,贼又断之,不死。贼退,令人缚笔于臂,能作楷字。招集旧卒,训练如常。

  徐学颜,字君复,永康人。母疾,祷于天,请以身代。夜梦神人授药,旦识其形色,广觅之,得荆沥,疾遂愈。父为中城兵马指挥,忤权要人下吏。学颜三疏讼冤,所司格不上,遍叩诸公卿莫为雪,将置重辟。学颜号泣争于刑部,不能得,至啮臂血溅于庭,乃获释归。推所居大宅让其弟,尚义疏财,族党德之。崇祯三年建东宫,诏举孝友廉洁、博物洽闻可励俗维风者,有司以学颜应,寝不行。十二年以恩贡生授楚府左长史,引义匡辅,王甚敬之。十五年冬,诸司长官及武昌知府、江夏知县并以朝觐行,学颜摄江夏事,缮修守具。楚府新募兵,即令学颜将之。明年五月晦,新军内叛,城陷。学颜格斗,断左臂,大骂不屈,为贼支解,一家二十余人殉之。通判固安李毓英亦举家自缢。  武昌知县邹逢吉被害。同死者,武昌卫经历汪文熙、巡检戴良瑄及僧官一人,俱骂贼不屈,腰斩。贼既陷武昌,分兵陷属邑,于是嘉鱼知县霍山王良鉴、蒲圻知县临川曾栻俱抗节死。事闻,学颜赠佥事,毓英等赠恤有差。

  冯云路,字渐卿,黄冈人。好学励行,年三十,即弃诸生,从贺逢圣讲学,遂寓居武昌,著书数百卷。崇祯三年,巡按御史林鸣球荐其贤,并上所著书,不用。及贼将渡江,云路贻书逢圣曰:“在内,以宁湖为止水。在外,以汉江为汩罗。”宁湖者,云路谈经处也。城既陷,乘桴入宁湖。贼遣使来聘,遥应曰:“我平生只读忠孝书,未尝读降贼书也。”遂投湖死。从游诸生汪延陛亦死焉。  其同邑熊寔,字渭公,亦移居武昌。喜邵子《皇极书》,颇言未来事。十六年元旦,尽以所撰《性理格言》、《图书悬象》、《大易参》诸书付其季弟,曰:“善藏之。”城破前一日,贻书云路,言“明日当觅我某树下。”及期行树傍,贼追至,跃入荷池以死。

  有诸生明睿者,江夏人。城破,贼独不入其门。睿慨然曰:“安有父母之邦覆,而偷生苟活者!”语家人:“速从我入井,否则速去。”于是妻及二子、二女并诸婢以次投井。睿笑曰:“吾今旷然无累矣。”从容榜诸门,赴井死,时人号为明井。

  先是,贼陷黄冈,诸生易道暹者,字曦侯。好学尚气节,居深山中,积书满家。贼氛渐逼,道暹惜所积书,又以己所著书多,不忍弃,逡巡未行。及贼至,子为瑚急奉母走青峰岩,道暹携幼子为琏担事以行。遇贼,绐曰:“余书贾也。贼笑曰:“汝易曦侯,何绐我。”道暹曰:“若既知我,当听我一言,慎毋杀人焚庐舍。”贼曰:“若身不保,尚为他人言耶!”道暹厉色叱贼,贼怒杀之。为琏请代,贼并杀之。未几,为瑚亦被杀。

  时黄陂诸生傅可知亦以叱贼死。可知幼丧父,卧柩下三年。六十丧母,啜粥三年。黄陂陷,被执,可知年已逾八十。贼悯其老不杀,俾养马,叱曰:“我为士数十年,肯役于贼耶!”延颈就刃,贼杀之。

  蔡道宪,字元白,晋江人。崇祯十年进士。为长沙推官。地多盗,察豪民通盗者,把其罪而任之。盗方劫富家分财,收者已至。召富家还所失物,皆愕不知所自。恶少年闭户谋为盗,启户,捕卒已坐其门,惊逸去。吉王府宗人恣为奸,道宪先治而后启王。王召责之,抗声曰:“今四海鼎沸,寇盗日滋。王不爱民,一旦铤而走险,能独与此曹保富贵乎?”王悟,谢遣之。

  十六年五月,张献忠陷武昌,长沙大震。承天巡抚王扬基率所部千人,自岳州奔长沙。道宪请还驻岳州,曰:“岳与长沙脣齿也,并力守岳则长沙可保,而衡、永亦无虞。”扬基曰:“岳,非我属也。”道宪曰:“弃北守南,犹不失为楚地。若南北俱弃,所属地安在?”扬基语塞,乃赴岳州。及贼入蒲圻,即遁去。湖广巡抚王聚奎远驻袁州,惮贼不敢进。道宪亦请移岳,聚奎不得已至岳,数日即徙长沙。道宪曰:“贼去岳远,可缮城以守。彼犯岳,犹惮长沙援。若弃岳,长沙安能独全。”聚奎不从。贼果以八月陷岳州,直犯长沙。先是,巡按御史刘熙祚令道宪募兵,得壮丁五千训练之,皆可用。至是亲将之,与总兵官尹先民等扼罗塘河。聚奎闻贼逼,大惧,撤兵还城。道宪曰:“去长沙六十里有险,可栅以守,毋使贼逾此。”又不从。  时知府堵胤锡入觐未返,通判周二南摄攸县事,城中文武无几。贼薄城,士民尽窜。聚奎诡出战,遽率所部遁。道宪独拒守,贼绕城呼曰:“军中久知蔡推官名,速降,毋自苦。”道宪命守卒射之毙。越三日,先民出战,败还。贼夺门入,先民降。道宪被执,贼啖以官,嚼齿大骂。释其缚,延之上坐,骂如故。贼曰:“汝不降,将尽杀百姓。”道宪大哭曰:“愿速杀我,毋害我民。”贼知终不可夺,磔之,其心血直溅贼面。健卒林国俊等九人随不去,贼亦令说道宪降。国俊曰:“吾主畏死去矣,不至今日。”贼曰:“尔主不降,尔辈亦不得活。”国俊曰:“我辈畏死亦去矣,不至今日。”贼并杀之,四卒奋然曰:“愿瘗主尸而死。”贼许之,乃解衣裹道宪骸,瘗之南郊醴陵坡,遂自刎。道宪死时年二十九,赠太仆少卿,谥忠烈。

  二南,字汝为,云南人。由选贡为长沙通判,尽职业,与道宪深相得。擢岳州知府,士民固留,乃以新秩还长沙,后亦死。

  邑中举人冯一第走湘乡,将乞师他所,贼系其母与兄招之。一第归就缚,贼将斩之,一老僧伏地哭请免。贼乃去其两手置营中,一夕死,母兄获免。贼陷东安,举人唐德明仰药死。犯耒阳,诸生谢如珂拒战死。

  张鹏翼,西充人。崇祯中,由选贡生授衡阳知县。十六年八月,张献忠逼衡州,巡抚王聚奎、李乾德及监司以下皆遁,士民尽奔窜。鹏翼独守空城,贼至即陷。胁使降,戟髯诟詈,贼缚而投诸江,妻子赴水死。

  贼之趋岳州也,巴陵教谕桂阳欧阳显宇时摄县事,死焉。其趋临湘也,知县莆田林不息抗骂不屈,断其两手杀之。湘阴陷,知县大埔杨开率家属十七人投水死。其丞赖万耀摄醴陵县事,城破亦死之。长沙府照磨莫可及,宜兴人,摄宁乡县事,殉城死。二子若鼎、若钰号恸奔赴,遇害。衡州既陷,属县衡山亦失守,知县富顺董我前、教谕分宜彭允中,皆尽节。府教授永明蒋道亨摄武陵县事,抱印骂贼,见杀。其他文武将吏,非降则逃。长沙史可镜,官给事中,丁艰归,降贼,贼用为湖广巡抚。及贼弃湖广入四川,李乾德复还长沙,执可镜,加榜掠,械送南都伏法。

  乾德者,亦鹏翼同邑人。崇祯四年进士。十六年历右佥都御史抚治郧阳,未赴,改湖南。时武昌已陷,乾德守岳州。献忠攻急,乾德弃城走长沙,岳州遂陷。转徙衡、永,贼至,辄先避,长沙、衡、永皆随陷。献忠入四川,乃还长沙,以失地,谪赴督师王应熊军前自效。永明王立,擢兵部侍郎,巡抚川南。乾德入蜀,其乡邑已陷,父亦被难,乃说诸将袁韬攻佛图关,复重庆。韬及武大定久驻重庆,食尽。乾德说嘉定守将杨展与大定结为兄弟,资之食。已而恶展,构韬杀之,据嘉定,蜀人咸不直乾德。会刘文秀自云南至,擒韬,陷嘉定,乾德乃驱家人及其弟御史升德,俱赴水死。

  刘熙祚,字仲缉,武进人。父纯仁,泉州推官。熙祚举天启四年乡试。崇祯中,为兴宁知县。奸民啖断肠草,胁人财物。熙祚令赎罪者必以草,以是致死者勿问,草以渐少,弊亦止,课最,征授御史。十五年冬巡按湖南。李自成陷荆、襄诸郡,张献忠又破蕲、黄,临江欲渡。熙祚以明年二月抵岳州,檄诸将分防江浒,偏沅、郧阳二抚联络形势。会贼马守应据澧州,窥常德,土寇甘明扬等助之。熙祚驰至常德,击斩明扬。五月还长沙。

  及武昌、岳州相继陷,急令总兵尹先民、副将何一德督万人守罗塘河,扼要害。而巡抚王聚奎乃撤守长沙,贼遂长驱至。聚奎率溃将孔全彬、黄朝宣、张先璧等走湘潭,长沙不能守。惠王避地至长沙,与吉王谋出奔,熙祚奉以奔衡州。衡州,桂王封地也,聚奎兵至,大焚劫,王及吉、惠二王皆登舟避乱。熙祚单骑赴永州为城守计。未几,聚奎复走祁阳,衡州遂陷。永士民闻之,空城逃。三王至永州,聚奎继至,越日全彬等亦至,劫库金去。熙祚乃遣部将护三王走广西,而己返永州拒守。贼骑追执之,献忠踞桂王宫,叱令跪,不屈。贼群殴之,自殿墄曳至端礼门,肤尽裂。使降将尹先民说之,终不变,见杀。事闻,赠太常少卿,谥忠毅。弟永祚,字叔远,由选贡生屡迁兴化同知,擒贼曾旺。后以副使知兴化府事。大清兵入城,仰药死。弟绵祚,字季延。崇祯四年进士。为吉安永丰知县。邻境九莲山,界闽、粤,贼窟其中,绵祚请会剿。贼怒,率众攻。绵祚出击,三战三捷。贼益大至,绵祚伏兵黄牛峒,大破之。积劳得疾,请告归卒。兄弟三人并死王事。  王聚奎既失永州,后伺贼退,潜还武昌,为代者何腾蛟所劾,夤缘免。

  王孙兰,字畹仲,无锡人。崇祯四年进士。累迁成都知府。蜀宗人虐民,民相聚,将焚内江王第。孙兰抚谕之,乃解。父扰,服阕,起官绍兴,修荒政。迁广东副使,分巡南雄、韶州二府。连州瑶贼为乱,驰剿,三战皆捷。十六年,张献忠大乱湖南,湖南之郴州宜章与韶接壤。孙兰乞援督府,不应,最后以七百人至,一宿复调去。及贼陷衡州,肆屠戮。韶所辖乐昌、乳源、仁化,逋窜一空。连州守将先据城叛,韶士民闻之,空城逃,而贼所设伪官传檄将至。孙兰仰天叹曰:“失封疆当死,贼陷城又当死,吾盍先死乎!”遂自缢。既死,贼竟不至,朝廷悯其忠,予赠恤。

  程良筹,字持卿,孝感人,工部尚书注子也。天启五年进士。时注为太常少卿,不附魏忠贤。御史王士英劾其为赵南星、李三才私党,忠贤遂矫旨并良筹除名,永不叙录。未出仕而除名,前此未有也。崇祯元年起官,历文选员外郎,掌选事。麻城李长庚为尚书,以同乡故,甚倚之。正郎久缺不推补,同列多忌,朝论亦少之。长庚用推举失当削籍,良筹亦下吏遣戍,久乃释归。

  十六年,李自成犯承天,孝感亦陷。良筹以白云山险峻,与同邑参政夏时亨筑垒聚守。贼使说降,良筹毁其书。贼怒,设长围攻之,相持四十余日,解去。时汉阳、武昌亦为张献忠所陷,四面皆贼,独白云孤处其间,贼颇患之。已,武昌为官军所复,良筹号召远近诸寨,掎角进兵。其冬,遂复孝感、云梦。十二月,进薄德安,兵败,退保白莲寨。寨中人素通贼,为内应,良筹遂被执。说降,不屈,羁之密室。明年正月,左良玉遣将攻德安。贼惧,拥良筹令止外兵,不从。贼弃城去,逼良筹偕行,又不从,逐被杀。赠太常少卿。程道寿者,良筹里人也,尝为来安知县。贼陷孝感,置掌旅守之。道寿结里中壮士,击杀掌旅。贼复至,杖之,系狱,令为书招良筹。道寿曰:“我不能助白云灭汝,肯助汝耶?”遂见杀。

  黄世清,字澄海,滕县人。父中色,吏部员外郎。世清登崇祯七年进士,除户部主事,榷浒墅关,有清操。历员外郎,屡迁右参议,分守商、雒,驻商州。城屡遭兵,四野萧然,民皆入保城中。而客兵所过淫掠,民苦兵甚于贼。世清下令兵不得阑入城。未几,关中兵经其地,有二卒挝门,榜以徇。督抚发兵,诫毋犯黄参议令。李自成躏荆、襄,远近震动。世清一子方幼,属友人养人,誓身殉。十六年十月,自成败孙传庭军,长驱入关,遣右营十万人从南阳犯商州。世清凭城守,有奸民投贼,至城下说降,世清佯与语,发砲毙之,悬其首城上曰:“怀二心者视此!”士民皆效死,砲矢尽,继以石,石尽,妇人掘街砌继之。城陷,世清坐堂上,麾其仆硃化凤去,化凤愿同死。贼牵世清下,化凤叱曰:“奴才不得无礼!”贼批其颊,化凤声色愈厉。执至贼帅袁宗第营,世清植立,贼欲屈之,化凤曰:“吾主堂堂宪司,肯拜贼耶!”贼先杀之,授世清以防御札。骂不受,与一家十三人皆遇害。赠光禄卿。  杨暄,高平人。崇祯十三年进士。授渭南知县。岁大凶,毕力拯救,民稍获安。十六年冬,李自成入潼关,兵备佥事杨王休降。教授许嗣复分守上南门,城破,持梃斗,詈贼死,妻女被掠皆自杀。贼遂抵渭南。暄已擢兵部主事,未行,与训导蔡其城同守。会举人王命诰开门迎贼,暄被缚,索印不与,诟骂死。其城亦死之。

  贼遂陷西安,咸阳知县赵跻昌被害。属邑望风降。蒲城知县硃一统独谋拒守,曰:“吾家七世衣冠,安可臣贼。”或言他州县甲榜者皆已纳款,一统曰:“此事宁论资格耶。”以体肥,令家人扩井口以待。会衙兵叛,夺印趣迎降。一统瞋目叱曰:“吾一日未死,印不可得!”日暮,左右尽散,从容赴井死。县丞沁源姚启崇亦死焉。一统,平定人,起家乙榜。

  有硃迥滼者,沈府宗室也,由宗贡生为白水知县。明习吏事,下不敢欺。贼潜入城,犹手弓射贼,与学官魏岁史、刘进并被难。

  唐时明,字尔极,固始人。举于乡。崇祯中,为长垣教谕。子路墓祀田为豪家夺,时明复其故。由国子学正屡迁凤翔知府。十六年十月闻李自成入潼关,亟治战守备。俄溃兵大掠,西入无固志。及自成据西安,分兵来冠,典史董尚质开门迎贼,时明被执。伪相牛金星曰:“吾主求贤若渴,君至西京,不次擢用。”时明叱曰:“我天朝命吏,肯臣贼耶!”金星令尚质说降,厉声责之。贼令缚赴西安,时明托妻子于友人,至兴平,乘间自缢。凤翔既陷,属城叛降。陇州同知薛应玢,武进人。时摄州事,勒兵守城。城陷,詈贼死。宝鸡知县唐梦鲲,番禺举人。历知仙居、天台、富川、分水四县。在富川,有抚瑶功。坐累,谪池州经历,摄贵池县事。左良玉拥兵下,乡民奔入城,守者拒,梦鲲令悉纳之。及改宝鸡,贼已过潼关,星驰抵任。贼逼县,知不可守,自经死。

  段复兴,字仲方,阳谷人。崇祯七年进士。历右参议,分守庆阳。十六年十月,李自成据西安,传檄谕降。复兴裂其檄,集众守。逾月,贼薄城,围数匝,发砲石杀贼满濠。久之,势不支。拜辞其母,聚妻妾子女于楼,置薪其上,复乘城督战。城陷,趋归火其楼,母亦赴火死。乃持铁鞭走北门,击杀数贼,遂自刎。士民葬之西河坪,立祠祀之。同时死难者,庆阳推官靳圣居、安化知县袁继登。圣居,字淑孔,长垣人。崇祯元年进士,历知济源、莱阳二县。屡谪复起,莅庆阳时,已授刑部主事,未行,遇贼,佐复兴死守。城破被执,骂不绝口死。继登,南畿人。起家选贡,莅任未浃岁即遘变,见贼求速死,贼杀之。  其陷宁州也,知州董琬死之。宗室硃新鍱者,以贡生授中部知县。自成使人持檄招降,新鍱碎之。叹曰:“城小无兵,空令士民受祸,计惟自靖耳。”令妻妾子女尽缢,乃投缳死。

  简仁瑞,字季麟,荣县人。由举人历安西官同知,迁平凉知府。十六年冬,贼入关,诸王及监司以下官谋遁走。仁瑞谒韩王曰:“长安有重兵,讹言不足信。殿下轻弃三百年宗社,欲何之?纵贼压境,延、宁、甘、凉诸军足相援,必不能支,同死社稷,亦不辱二祖列宗。”王不从。是夕,其护卫卒噪,挟王及诸郡王、宗室斩关出奔,胁仁瑞行。仁瑞曰:“吾平凉守也,吾去,谁与守?”众遂去。仁瑞乃撤四关居民入城,以土石塞门为死守计。未几,贼檄至,乃召所活死囚数辈,谓之曰:“吾昔尝生汝,汝亦有以报我乎?”皆对曰:“唯命。”即托以幼子,令卫出。明日,贼抵城下,士民数人草降书,乞佥名署印。仁瑞怒叱责之,正衣冠,自经堂上。平凉既陷,属城悉降。华亭教谕邹姓者,援曾子居武城义,欲避去。训导何相刘止之曰:“吾辈委质为臣,安可以宾师自待?”乃率诸生共守,乃城陷,与教谕皆殉难。  司五教,字敬先,内黄人。笃学有志行。崇祯时,以岁贡为内丘训导。十一年,邑被兵,佐长吏拒守有功。迁城固知县,剿山寇灭之。十六年冬,贼据关中,郡县风靡,五教激士民固守。有诸生谋内应,捕斩之,竿其首城上。无何,伪帅田见秀拥兵至,五教且战且守。贼悉兵攻四日而城陷,既见执,厉声骂贼。贼去其冠带,辄自取冠之,骂益厉,乃被磔。

  乡官张凤翮,字健冲。天启五年进士。崇祯中官御史,极论四川巡抚王维章贪劣,而请召还给事中章正宸,不纳。出按云南,还朝,言:“陛下议均输再征一年,民力已竭,讨贼诸臣泄泄沓沓,徒糜数百万金钱。”帝纳其言,敕兵部飞骑勒熊文灿进兵,而张献忠已叛矣。十五年迁浙江右参政,未任而罢。贼陷城,胁之仕,不屈死。

  都任,字弘若,祥符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授南京兵部主事,进郎中,屡迁四川右参政。天启五年大计,左迁江西佥事,复屡迁陕西左布政使。崇祯五年又谪山东右参政。再迁山西按察使。任性刚严,多忤物,数谪徙,终不变。月朔,同僚朝晋王,任据《会典》争,不赴。巡按御史张孙振诬劾提学佥事袁继咸,任数慰问继咸,赆其行。孙振怒,复中以大计,贬秩归。后复起,历右布政使兼副使,饬榆林兵备。

  十六年九月,巡抚崔源之罢去,代者张凤翼未至,总兵官王定从孙传庭出关,大败奔还,远近震恐。李自成遂据西安,遣其将李过以精卒数万徇三边,延安、绥德相继陷。定惧,诡言讨河套寇,率所部遁去,榆林益空虚。任急集军民,慷慨流涕,谕以大义,与督饷员外郎王家录、副将惠显等议城守。城中多废将,任以尤世威知兵,推为主帅,率诸将王世钦等数十人誓死守。贼遣使招降,任斩以徇。贼大众麕至,十一月望,城被围,至二十七日,城陷,任犹巷战,力不支,被执。欲降之,大骂不屈,遂见杀。世威等皆死,详见世威传中。  家录,黄冈人,举于乡。时已擢关南兵备佥事,未行,与任协守。围急,男子皆乘城,家录令妇人运水灌城,水厚数寸,贼不能攻。攻城陷,家录自刭死。

  一时同死者,里居户部主事张云鹗,知州彭卿、柳芳,湖广监纪赵彬,皆不屈死。指挥崔重观自焚死,傅佑与妻杜氏自缢死。中军刘光祐骂贼死。材官李耀,善射,矢尽,自刎死。同营李光裕趣家人死,亦自刎死;张天叙焚其积贮,自缢死。指挥黄廷政与弟千户廷用、百户廷弼奋力杀贼,同死。千户贺世魁偕妻柳氏自缢死。参将马鸣节聚妻子室中,自焚死。里居战死则山海副总兵杨明、定边副总兵张发、孤山副总兵王永祚、西安参将李应孝。在官死事则游击傅德、潘国臣、李国奇、晏维新、陈二典、刘芳馨、文侯国,都司郭遇吉,中军杨正韡、柳永年、马应举,旗鼓文经国,守备尤勉、惠渐、贺大雷、杨以伟,指挥李文焜、文灿。而副将常怀、李登龙,游击孙贵、尤养鲲,守备白慎衡、李宗叙,亦以守乡土遭难。诸生则陈义昌、沈浚、沈演、白拱极、白含章骂贼死,张连元、连捷、李可柱、胡一奎、李廕祥自经死。一城之中,妇女死义者数千人,井中尸满,贼遂屠其城。

  榆林为天下雄镇,兵最精,将材最多,然其地最瘠,饷又最乏,士常不宿饱。乃慕义殉忠,志不少挫,无一屈身贼庭,其忠烈又为天下最。事闻,天子嗟悼,将大行褒恤,国亡不果。  祝万龄,咸宁人。父世乔。有至行,以父远游不归,年十五即独身访求,濒死,历数千里,卒得之。后由选贡通判南康,以清慎著。万龄师乡人冯从吾,举万历四十四年进士。累官保定知府。天启六年,魏忠贤尽毁天下书院,万龄愤。逆党李鲁生遂劾万龄倡讹言,谓天变、地震、物怪、人妖,悉由毁书院所致,非圣诬天实甚。万龄遂落职。崇祯初,用荐起黄州知府,集诸生定惠书院,迪以正学。居三年,迁河南副使,监军磁州。辉县之北与山西陵川之南,有村曰水峪,回贼窃据数十年,大为民患。万龄与山西监司王肇生合兵击,六战焚其巢三百余,贼遂平。录功,加右参政。流贼自山西入河北,掠新乡。万龄邀击之,贼走陵川。已,复大至,坐失事,削籍归。汤开远讼其冤,不纳。久之,廷臣交荐,未及用,而西安陷。万龄深衣大带,趣至关中书院,哭拜先圣,投缳死。佥事泾阳王徵、太常寺卿耀州宋师襄、怀庆通判咸宁窦光仪、仪封知县长安徐方敬、芮城知县咸宁徐芳声、举人宗室硃谊巉及席增光皆里居,城破,并抗节死。

  陈瑸,漳浦人。天启五年进士。授慈谿知县。崇祯十年为袁州推官,拒楚贼有功。屡迁右参议,分守湖南,讨平八排贼。十六年,张献忠陷长沙,围参政周凤岐于澧州。瑸督兵往救,军败,被执。欲降之,不屈,断手割肝而死。凤岐,永康人。万历末年进士。历工部郎中,掌节慎库,忤奄人,落职归。崇祯初,起故宫,进四川副使。苗人争界,为立碑画疆以定之。改右参政,分守澧州。贼来犯,援军败没,城遂陷。贼帅亲解其缚,说以降,怒骂而死。

  王徵俊,字梦卜,阳城人。天启五年进士。授韩城知县。崇祯初,流贼来犯,御却之。坐大计,谪归德照磨。巡按御史李日宣荐于朝,给事中吕黄钟请用天下必不可少之人,亦及徵俊,乃量移滕县知县。累官右参政,分守宁前,以忧归。十七年二月,贼陷阳城,被执不屈,系之狱。士民争颂其德,贼乃释之。抵家北面再拜,投缳卒。

  其时士大夫居家尽节者,灵石宋之俊、翼城史可观、阳曲硃慎镂。之俊举进士,历官登莱监军副使,忤巡按谢三宾,互讦于朝,落职归。三宾亦贬秩。及遇变,之俊受刑死。妻乔詈贼撞阶死。女敛尸毕,拔簪刺喉死。可观,太常少卿学迁子。官中书舍人,加鸿胪少卿。城陷,自缢死。慎镂,晋府宗室,摄灵丘郡王府事。贼陷太原,冠带祀家庙,驱家人入庙中,焚之,己亦投火死。

  丁泰运,字孟尚,泽州人。崇祯十三年进士。除武陟知县,调河内,著廉直声。十七年二月,贼将刘方亮自蒲坂渡河。巡按御史苏京托言塞太行道,先遁去,与陕西巡抚李化熙同抵宁郭驿。俄兵变,化熙被伤走。兵执京,披以妇人服,令插花行,稍违,辄抶之以为笑乐。叛将陈永福引贼至,京即迎降。贼遂逼怀庆,监司以下皆窜。泰运独守南城,力不支,被执。贼拥见方亮,使跪不屈,烧铁锁炙之,亦不从,乃遇害。  贼既陷怀庆,寻陷彰德。安阳人尚大伦,字崇雅。由进士历官刑部郎中。有国学生白梦谦以救黄道周系狱,大伦议宽之,忤尚书意,遂罢归。城陷,抗节死。参将榆林王荣乃其子师易,皆死之。又有王橓徵,由乡举历官蒲州知州,忤豪宗,谢事归。为贼所执,传诣李自成,道愤恨不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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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第四十二 舆服二-明史

志第四十二 舆服二 皇帝冕服后妃冠服皇太子亲王以下冠服 皇帝冕服:洪武元年,学士陶安请制五冕。太祖曰:“此礼太繁。祭天地、宗庙,服衮冕。社稷等祀,服通天冠,绛纱袍。馀

列传第一百八十一 忠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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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八十五 孝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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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八十一 忠义五

  ○武大烈徐日泰等钱祚徵盛以恒高孝志等颜日愉艾毓初等潘弘刘振世等陈豫抱许宣等刘振之杜邦举费曾谋等李乘云余爵等关永杰侯君擢等张维世姚若时等王世琇颜则孔等许永禧高斗垣等李贞佐周卜历等鲁世任张信等刘禋陈显元等何燮左相申等赵兴基郑元绶等

  武大烈,临潼人。举天启七年乡试。崇祯中,授永宁知县。奸人倚万安郡王恣不法,大烈痛惩之。十三年十二月,李自成自南阳陷宜阳,知县唐启泰被害,遂攻永宁。大烈与乡官四川巡抚张论协力捍御。论殁,子吏部郎中鼎延及从父治中讠赞继之。有狱囚勾贼入,都司马有义弃城走。大烈、鼎延等固守三日,贼夜半登城,执大烈。自成以同乡欲活之,大烈不屈,索印又不予,乃燔灼以死。鼎延匿眢井免。讠赞及子国学生祚延死之。主簿魏国辅、教谕任维清、守备王正己、百户孙世英并不屈死。万安王采钅轻亦被害。

  贼移攻偃师,一日而陷。知县徐日泰大骂不屈,为贼脔割死。启泰,掖县人。日泰,金谿人。并起家乡举。

  明年正月,贼陷宝丰,知县硃由椷死之。陷密县,知县硃敏汀及里居太仆卿魏持衡、举人马体健死之。由椷,益府镇国将军常澈子,敏汀亦宗室,并由贡生。敏汀妾张,一女一孙及臧获数人俱死,与由椷并赠佥事。

  是月,陷洛阳,乡官来秉衡、刘芳奕、常克念、郭显星、韩金声、王明、杨萃、荀良翰等抗节死。秉衡,天启四年举于乡,未仕。城陷,为贼将刘宗敏所执,令易服,欲官之,不可。羁南郊民舍,顾见其友,谓之曰:“贼勒我以官,我义不受辱,恨母老子幼,死不瞑目尔。”贼闻,烧铁索加其胫,终不从,遂被杀,并其母刘、妾吴及幼子俱杀之。芳奕,慷慨负智略,与秉衡同举于乡,为昌乐知县。解官归,岁大歉,人相食,倾橐济之。贼渐逼,集义士为干城社,佐有司保障。及城陷,缢死西城戍楼。克念举进士,为平阳推官,有声。显星举于乡,为翰林待诏。金声、明,皆进士。金声官邯郸知县,明官行人。萃、良翰皆举人。萃官辰州知府,良翰未仕。  钱祚徵,字锡吉,掖县人。崇祯中,由乡举历官汝州知州。汝为流贼往来孔道,土寇又窃据山中。祚徵欲先除土寇,募壮士千人训练,而遣人为好言招抚,夜半取间道直捣其巢,寇大败。乃令民千家立一大寨,有急鸣钲相救,寇势衰息,其魁遂降。十四年正月,李自成骤来犯,祚徵乘城守,身中流矢,守益力。月余,大风霾,砲炸楼焚,城遂陷,骂贼而死。汝人立庙祀之。  盛以恒,潼关卫人。崇祯十三年举人。知商城县。视事月余,流贼突至,却之。明年,张献忠陷襄阳,邻境大恐。以恒已迁开封同知,将行,士民恳留之,乃登陴,与乡官杨所修、洪胤衡、马刚中、段增辉共城守。二月中,贼奄至,适雨雪,守者冻馁不能战。以恒督家众射贼十七人坠马,贼怒,并力攻,矢中以恒右额,犹裹创拒敌。贼登北城,家众巷战死且尽,乃被执,骂贼不屈,为贼支解。孙觉及典史吕维显、教谕曹维正皆死。

  所修,故魏忠贤党也。历左副都御史,入逆案,赎徒为民,至是骂贼死。胤衡,万历中进士。历官阳和兵备副使,分守北门,力战死。刚中,字九如。崇祯七年进士。除大同知县,行取授检讨,乞假归。贼入,大骂,被磔死。增辉,字含素,为诸生,以学行称。朝廷下保举令,被荐,不乐为吏,拟除教授,未谒选归。遇变,骂贼死。

  贼既陷商城,即疾驱犯信阳。城陷,知州高孝志,训导李逢旭、程所闻,里居静海知县张映宿死之。其陷光山,典史魏光远亦死之。所司请赠恤,未报。  十五年七月,帝下诏曰:“比州县有司不设守备,贼至即陷,与冲锋陷阵,持久力诎者殊科。若概援天启间例,优予赠廕,何由旌劝劳臣。自今五品以下,止赠监司,四品及方面,始赠京卿。著为令。”乃赠以恒副使,孝志参议,维显等赠恤有差。天启中,州县长吏殉难者,率赠京卿,廕锦衣世职,赐祭葬,有司建祠。崇祯初,改廕国子生,俾之出仕,而京卿之赠如故,至是始改赠外僚云。  颜日愉,字华阳,上虞人。万历中,举于乡。崇祯初,除知叶县,有惠政,为上官所恶,劾罢。部民争诣阙讼冤,乃获叙用。后为静宁知州。罗贼乱,驰请固镇五道兵合剿。而先率敢死士数人招谕之,贼弛备,遂遣精卒捣其营,贼仓皇溃,斩数百级。黎明,五道兵继至,复大破之。迁开封同知。流贼势方炽,上官以南阳要冲,举日愉为知府,大治守具,人心稍固。十四年五月,贼猝至,百余人冒雨登城。日愉击杀之几尽,余贼引去,城获全。日愉手中一矢,头项被二刃,死城上。事闻,赠太仆卿。贼既不得志去,遂纵掠旁近州县。其冬再围南阳,攻陷之,参议艾毓初死焉。

  毓初,字孩如,米脂人,户部侍郎希淳曾孙也。崇祯四年进士。授内乡知县。生长边陲,习战事。六年冬,流寇来犯。埋大砲名“滚地龙”者于城外,城中燃线发之,贼死无算,遂解去。内乡与领邑淅川多深山邃谷,为盗窟,民居懔懔。毓初至,为设守备,民得少安。明年冬,唐王聿键上言:“祖制,亲王所封地,有司早晚必谒见。今艾毓初等皆不谒。”帝怒,悉逮下法司,而敕礼部申典制。已而王被逮,毓初获补官。屡迁至右参议,分守南阳,与日愉却贼有功。自成用宋献策计,欲取南阳以图关中,复率大众来寇。毓初偕总兵官猛如虎等坚守。贼攻入南门,会总督杨文岳援军至,贼引退。文岳去,贼复攻之,食尽援绝,毓初题诗城楼,遂自缢。南阳知县姚运熙、主簿门迎恩、训导杨气开亦死之。

  明年十月,自成再陷南阳,知府丘懋素骂贼不屈,阖门被害。是月,贼过扶沟,众议城守,举人刘恩泽初尝以策干当事,多见用。县令騃不解事,恩泽痛哭曰:“吾不幸从木偶人死。”自题楼壁曰:“千古纲常事,男儿肯让人。”明日,城陷,掷楼下以死。  潘弘,字若稚,淮安山阳人。起家贡生。崇祯十三年为舞阳知县。时流贼披猖,土寇亦间发,弘数讨败之。明年十一月,李自成、罗汝才既陷南阳,纵兵覆所属州县,将攻舞阳,弘谕士民共拒。诸生虑贼屠城,请委曲纾祸,弘叱之去。贼薄城,发砲击之,多毙。有小校善射,屡却贼。诸生潜遣人约降,贼复至。弘作告先圣文,自誓必死。诸生潜开门,缚弘以献。贼索印,弘不予。胁降,怒骂不屈,乃支解之。子澄澜痛愤大哭,投井死。

  时邓州、镇平、内乡、沁阳、新野相继陷。邓州知州刘振世,吏目李国玺,千户余承廕、李锡,诸生丁一统、张五美、王钟、王子章、海宽、傅彦皆抗节死。镇平知县成县钟其硕被执,骂贼死。内乡知县南昌龚新、新野知县四川韩醇,并不屈死。

  泌阳凡再陷。是年五月,张献忠破信阳,获左良玉旗帜,假之以登城。知县云南南宁王士昌怀印端坐,被缚,谩骂死。临昌姚昌祚代之,甫数月,复陷。昌祚手斩数贼,力屈死。典史雷晋暹率捕卒战死。又有武职王衍范、钱继功、海成俱死难。而邓州于十年春为张献忠所破,知州孙泽盛、同知薛应龄皆战死,至是亦再陷云。  陈豫抱,舞阳人。母段早寡,抚豫抱及其弟豫养、豫怀,皆为诸生,力田好学,善承母志。崇祯十四年,流贼陷舞阳,母先赴井,三子从之。豫抱妻黄携其子默通,豫养妻马携子默恒、默言俱从之。三世九人,一时尽节。

  时郡邑诸生死者甚众,录其著者。内乡许宣及二弟寀、宫,慷慨好义。贼陷邓州,宣兄弟结里中壮士,直入其城,擒伪官,坚守许家寨。贼怒,攻破之,寀从母常先投井死,宣、宫皆詈贼被杀,宫妻钟、寀妻陈并自经,其妹亦骂贼被杀。时称“许氏七烈”。  贼之攻偃师也,张毓粹率二子佐有司固守,城陷,大骂,俱被杀。妻蔺与三女、二孙悉赴井死。贼杀武同芳母,同芳喷血大骂,支解而死。刘芳名、刘芳世、蔺之粹、乔于昆、蔺完馪、王光显、乔国屏、王邦纪、蔺相裔、张一鹭、张一鹏、牛一元皆抗节死。芳名、完馪妻皆张氏,与邦纪妻高并从死。一鹭、一鹏父亦骂贼死。

  唐县许曰琮,早丧父。母殁,庐墓三年。城破,遁居南山。贼徵之不出,胁以死,镌其背曰:“誓不从贼”,遂呕血而死。

  刘振之,字而强,慈谿人。性刚方,敦学行,乡人严重之。崇祯初,举于乡,以教谕迁鄢陵知县。十四年十二月,李自成陷许州。知州王应翼被害,都司张守正,乡官魏完真,诸生李文鹏、王应鹏皆死。自许以南无坚城。有奸人素通贼,倡言城小宜速降,振之怒叱退之。典史杜邦举曰:“城存与存,亡与亡,人臣大义,公言是。”振之乃与集吏民共守。贼大至,城陷,振之秉笏坐堂上。贼索印,不与,缚置雪中三日夜,骂不绝口,乱刃交下乃死。初,振之书一小简,藏箧中,每岁元旦取视,辄加纸封其上。及死,家人发箧,乃“不贪财、不好色、不畏死”三语也,其立志如此。赠光禄寺丞。邦举,富平人。许被屠,鄢陵人恟惧,守者或遁走,邦举捕得,斩以徇。及城陷,自成欲降之,邦举骂曰:“朝廷臣子,岂为贼用!”贼抉其舌,含血喷之,遂遇害。

  开封属邑多陷,殉难者,有费曾谋、魏令望、柴荐禋、杨一鹏、刘孔晖、王化行、姚文衡之属。  曾谋,铅山人,少师宏裔也。由乡举知通许,甫四旬,贼猝至。曾谋召父老曰:“我死,若辈以城降,可免屠戮。”北向再拜,抱印投井死。令望,字于野,武乡人。举进士,授商丘知县,调太康。寇至,固守不下。贼怒,攻破之,屠其城,令望阖门自焚。荐禋,江山举人,知洧川,城陷,大骂死。一鹏,河津人。举崇祯九年乡试,为尉氏知县,甫数月,政声四起。城破,骂贼死。孔晖,邵阳人。举天启元年乡试,知新郑,固守不能支,遂死之。士民祀之子产祠。化行,知商水,城陷,被杀。代者文衡,莅任数月,贼复至,携印赴井死。其小吏,则临颍千总贾廕序、长葛典史杜复春,乡居则长葛举人孟良屏、诸生张范孔等,汜水举人张治载、马德茂,皆死之。  李乘云,高阳人,举于乡。崇祯初,知浮山县。流贼数万来寇,乘云手发一矢毙其魁,众遂遁。屡迁山西佥事。十四年秋,以才调河南大梁道,驻禹州。十二月,李自成连陷鄢陵、陈留诸县,遂寇禹州。乘云誓死固守,贼多毙于砲。俄以十万众攀堞登,执乘云使跪,乘云怒叱贼,贼捽而杖之,大骂不绝声。缚诸树攒射之,骂不已,断其舌,乱刃交下而死。赠光禄卿。州先有徽王府,嘉靖时,王载埨有罪,爵绝,而延津等五郡王皆被难。

  明年,贼犯开封,监军主事余爵、监军佥事任栋先后战死。栋,永寿人,由贡生为莱州通判。崇祯四年,李九成等叛,栋佐知府硃万年共守。万年与巡抚谢琏为贼所诱执,栋与同知寇化、掖县知县洪恩炤助大帅杨御蕃力拒。围解,论功进秩,屡迁保定监军佥事。十四年从总督杨文岳南征,鸣皋镇之捷,与有功。寻与总兵虎大威破贼平峪,再破之邓州。明年正月,从解开封围。寻战郾城,大捷。后从援开封,会左良玉大溃于硃仙镇,贼来追,栋力战,殁于阵。余爵,禹州人。崇祯元年进士。历知抚宁、章丘。迁职方主事,罢归。杨嗣昌出督师,请爵以故官参谋军事。嗣昌入蜀,命与张克俭同守襄阳。城陷,爵脱走,从督师丁启睿于河南,破贼邓州。十五年,开封围急,监左良玉军往援,战败被执,骂贼死。侄敦华亦遇害。栋赠太仆卿,爵太仆少卿。

  关永杰,字人孟,巩昌卫人。世官百户。永杰好读书,每遇忠义事,辄书之壁。状貌奇伟,类世人所绘壮缪侯像。崇祯四年会试入都,与侪辈游壮缪祠。有道士前曰:“昨梦神告:‘吾后人当有登第者,后且继我忠义,可语之。’”永杰愕然,颇自喜。已果登第,授开封推官,强植不阿,民畏爱之。忧归,起官绍兴。迁兵部主事,督师杨嗣昌荐其才,请用之军前,乃擢睢陈兵备佥事,驻陈州。陈故贼冲,岁被蹂躏,永杰日夜为儆备。十五年二月,李自成数十万众来攻,永杰与知州侯君擢、乡官崔泌之、举人王受爵等率士民分堞守。贼遣使说降,斩其头,悬之城上。贼怒,攻破之,永杰格杀数贼,身中乱刃而死。

  君擢,字际明,成安人,起家举人。城围时,身先士卒,运木石击贼,城濠皆满。后被缚,骂不绝口死。泌之,鹿邑人。进士。知雄县,调清苑,多所建竖。旧令黄宗昌为御史,劾周延儒,延儒属保定知府摭宗昌罪。知府以属泌之,泌之曰:“杀人媚人可乎!”知府愧且怒。会泌之迁户部主事,知府谓其侵陷钱粮三万,不听行。御史行部至,泌之直前与知府角。御史以闻,下狱遣戍,久之释还。至是,遭变,用铁杖毙贼数人,自刭死。守备张鹰扬力战被擒,不屈。受爵亦击杀数贼,大骂。并死之。赠永杰光禄卿,君擢右参议,泌之复故官。受爵,宛平知县。

  有龚作梅者,年十七,父母俱亡,殡于舍。贼火民居,作梅跪柩前焚死。  张维世,太康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历平阳知府,捕治绛州奸猾数十人,迁副使。累官右佥都御史,代陈新甲巡抚宣府,视事甫旬日,坐失防,削籍遣戍,已而释还。崇祯十五年二月,李自成陷睢州,犯太康。维世佐知县魏令望竭力拒守。城陷,抗节死。

  时中州缙绅先后死难者甚众。十三年,登封土寇李际遇因岁饥倡乱,旬日间众数万。前凤阳通判姚若时居鲁庄,被执,诱之降,大骂死。族诸生不显亦死之。若时子诸生城,思报父仇,数请兵讨贼。贼执之于路,亦抗骂死。陕州赵良栋,仕蓬莱教谕,罢归,寓渑池。寇陷渑池,父子挺身骂贼死,子妇与孙亦赴井以殉。陕州之陷,平定知州梁可栋大骂而死,淮安同知万大成投井死。商水陷,临汾知县张质抗贼死。西平陷,怀仁知县杨士英死之,子妇王亦死。睢州陷,太平知府杜时髦不屈死。时髦,字观生,崇祯七年进士。息县陷,贼召前项城教谕王多福欲官之,坚拒不赴。贼逼之,投缳死。其后以国变死者,有洛阳阮泰,知广灵,解职归。闻京师陷,不食死,妻硃氏从之。睢州杨汝经,崇祯十年进士。授户部主事,擢井陉兵备佥事。十七年,甘肃陷,巡抚林日瑞殉难,超拜汝经右佥都御史,代之。行次林县,闻京师陷,将赴南京,至东明,率壮士百余骑还讨林县伪官。遇贼,战败被执。伪官释其缚,屡说之降,不从,毙之狱。

  王世琇,字昆良,清苑人。崇祯十年进士。授归德推官,迁工部主事。十五年二月,李自成陷陈州,乘胜犯归德。世琇将行,僚属邀共守,慨然曰:“久官其地,临难而去之,非谊也。”遂与同知颜则孔、经历徐一源、商丘知县梁以樟、教谕夏世英、里居尚书周士朴等誓众坚守。贼攻围七日,总督侯恂家商丘,其子方夏率家众斩关出,伤守者,众遂乱。贼乘之入,世琇、则孔并遇害。则孔女闻之,即自缢。一源分守北城,杀贼多,城陷,巷战,骂贼死。以樟中贼刃,久而复苏,妻张及子女仆从皆死,以樟竟获免。世英持刀骂贼,死于明伦堂,妻石亦自刎。同死者,尚书士朴,工部郎中沈试,主事硃国庆,中书侯忻,广西知府沈仔,威县知县张儒及举人徐作霖、吴伯胤、周士美等六人,官生沈佖、侯?矣等三人,贡生侯恒、沈诚、周士贵等八人,国学生侯悰、沈倜等四人,诸生吴伯裔、张渭、刘伯愚等一百十余人。试,商丘人,大学士鲤之孙。作霖、伯胤、伯裔、渭、伯愚,皆郡中名士。则孔,忻州人。一源,海盐人。世英,祥符人。士朴自有传。贼既破归德,寻陷鹿邑,知县纪懋勋死之。陷虞城,署县事主簿孔亮死之。

  许永禧,曲沃人。由乡举为上蔡知县,多惠政。性耿介,嚬笑无所假。崇祯十五年春,李自成遣数骑抵城下,胁降,永禧即督吏民城守。贼大呼曰:“今日不降,明日屠!”众惧,永禧叹曰:“贼势披猖,弹丸邑岂能守,吾一死尽职而已!”众皆泣。明日,贼果大至,守者惊溃。永禧具袍笏,北面再拜,据案秉烛端坐。贼入,遂自刭。

  时西平、遂平先后皆陷。西平知县高斗垣,繁峙人。崇祯十二年由贡生授官。为人孤鲠,以清慎得名。城陷,被执不屈死。遂平知县刘英,贵州贡生,誓众死守。城陷,骂贼死。

  上蔡既陷,有官篆者,以汝宁通判往摄县事。城中民舍尽毁,篆广招流亡,众观望不敢入。会左良玉驻城南,兵士恣淫掠,众始入城依篆。村民遭难来醖,篆即入良玉营,责以大义,夺还之。悍卒挟弓刃相向,篆坦腹当之,不敢害,民获完家室者甚众。是年冬,汝宁陷,贼党贺一龙掠地上蔡。讹传土寇剽掠,篆出御之,陷阵死。篆,胶州人,起家任子。

  李贞佐,字无欲,安邑人。少受业同里曹于汴之门,以学行著,后举于乡。崇祯十四年除知郏县。初,李自成焚掠至郏,土寇导之,害前令邵可灼。贞佐至,则练乡兵,括土寇财充饷,时出郊劳耕者,月课士。邑有姊妹二人抗贼死,拜其冢,祀以少牢。民王锡胤有孝行,造庐礼之。士民大悦。明年二月,自成复来寇,贞佐集众死守。汝州吏目顾王家,仁和人,抚贼有功,当迁,汝人乞留以助之。城陷,贞佐走拜其母曰:“儿不忠不孝,陷母至此。”有劝微服遁者,不可,贼执之去,大骂。见贼杀人,辄厉声曰:“驱百姓固守者,我也,妄杀何为!”贼割其舌,支解而死,母乔亦死。友人王昱,相随不去,贼义之。昱收葬贞佐于南郊。岁寒食,乡人倾邑祭奠,广其冢至二亩余。赠河南佥事。王家亦大声叱贼,贼乱刃斫死。子国诱贼发金墟墓间,用巨石击杀之,贼遂尽杀郏人。

  郏有陈心学者,授知县,不谒选而归。其友周卜历举乡试,知内黄,以父丧归里。自成陷郏,执两人欲官之,心学不从被杀。自成谓卜历曰:“为我执知县来,可代汝死。”曰:“戕人以利己,仁者不为。”贼怒,并杀之。

  汝所辖四邑并陷。宝丰知县张人龙,遵化人。城陷,不屈死。妻年少,悍奴四人欲乱之。妻饮以酒俾极欢,潜遣婢告丞尉,捕杀奴,乃扶榇旋里。鲁山知县杨呈芳,山海卫人,有惠政。练总詹思鸾与进士宗麟祥等谋不轨,呈芳捕斩之。城陷,死。伊阳知县孔贞璞,曲阜人。贼薄城,以守御坚,解围去。他日有事汝阳,道遇贼,被执,亦不屈死。

  宝丰之陷也,举人李得笥短衣杂众中,为所执。贼谋主牛金星者,故举人也,劝贼重用举人,贼所至获举人,即授以官。得笥终不自言,贼莫知其为举人也,役使之,不肯,伺贼寐将刺之,贼觉,被杀。或告贼曰:“此举人也。”贼惧,弃其尸而去。  时中州举人尽节者,南阳张凤翷、王明物,洛阳张民表,永城夏云醇,商城余容善,光州王者琯,光山胡植,嵩县王翼明,并骂贼死。

  鲁世任,字愧尹,垣曲人。性端方,事亲孝。从安邑曹于汴学,又交绛州辛全,学日有闻。天启末举于乡。崇祯十年知郑州,建天中书院,集士子讲肄其中,远近从学者千人。十三年秋,给事中范士髦荐世任及临城诸生乔己百、内丘太原通判乔中和于朝,称为德行醇儒,堪继薛瑄、陈献章之后。乞召试平台,置左右备顾问,不报。十五年,流贼来犯,世任勒民兵御之河干,战败自刭死。士民祀之书院中。

  其年正月,贼陷襄城,知县曹思正被杀,训导张信骂贼不屈死,典史赵凤豸拒贼死。复陷西华,知县刘伯骖怀印投井死。明年,汜水陷,知县周腾蛟亦死焉。

  伯骖,河间人。由岁贡生得官。贼信急,遣妻奉母归。及城被困,有劝出降者,立斩之,登陴死守。贼驱其下为十覆,迭攻之,城遂陷,抗节死。  腾蛟,香河举人。邑兵荒,抚字有术,以其间厘定徭役,民甚便之。城孤悬河畔,县人吴邦清等于城南立七砦相掎角,摩天砦最险。土寇李际遇伺腾蛟往河北,急据之,遂攻县城。腾蛟闻,力请于上官,救兵至,始解去。腾蛟念故城难守,迁县治于摩天砦以扼贼冲。未几,贼大至,持十余日,势且不支,砦临河,可渡以免。腾蛟曰:“吾何忍舍众独生!”遂自投于河。贼退,人从河滨获其尸,印悬肘间。

  河南凡八郡,三在河北,自六年蹂躏后,贼未再犯。其南五郡十一州七十三县,靡不残破,有再破三破者。城郭丘墟,人民百不存一。朝廷亦不复设官。间有设者,不敢至其地,遥寄治他所。其遗黎仅存者,率结山寨自保,多者数千人,少者数百。最大者,洛阳则际遇,汝宁则沈万登,南阳则刘洪起兄弟,各拥众数万,而诸小寨悉归之。或附贼,或受朝命,阴阳观望。独洪起尝官副总兵,颇恭顺。其后诸人自相吞并,中原祸乱于是为极。至十六年四月,帝特下诏蠲五郡赋三年,谕诸人赦其罪,斩伪官者受职,捕贼徒者赍金,复城献俘者不次擢用,然事已不可为矣。

  刘禋,字诚吾,中部人。祖仕,刑部郎中,以诤大礼廷杖。后与定李福达狱,下吏遣戍。穆宗朝起太仆少卿,不就。父尔完,历知商丘、名山,有学行。禋性孝,母殁于名山,四千里扶榇,过剑阁云栈,以肩任之。父少寐,爱听《史记》,禋每夕朗诵,俟父熟寝乃已,崇祯四年,贼陷中部,禋负父走免。十四年由乡举授登封知县。土寇为乱,禋练壮士,且守且战,寇不敢近。十五年,李自成陷其城,禋被缚。自成以同郡故欲降之,禋叱曰:“岂有奕世清白吏肯降贼耶!”自成义之,遣贼将反覆说,禋执弥厉,乃见杀。赠佥事。

  陈显元者,由副榜授新安知县。恶衣粝食,徒步咨疾苦。以城堞倾颓,寇至不能守,率士民入保阙门寨。贼檄降,立碎其檄。及来犯,死守月余,力竭而陷。见贼怒骂。贼大杀寨中人,显元叱曰:“守寨者,我也。百姓何辜,宁杀我!”贼怒,遂支解而死。

  当是时,河南被贼尤酷,故死事者尤多,其传隶未详者,开封之陷,则同知苏茂均,通判彭士奇,大使徐升、阎生白皆死之。士奇,高要人,由乡举。河南之陷,则先后知府亢孟桧、王廕长,通判白守文,训导张道脉,灵宝知县硃挺,或被执不屈,或陷城自尽。孟桧,临汾人。廕长,吴桥人。并由乡举。南阳之陷,则叶县知县张我翼被害,新野先后知县陈公、丘茂表皆死之。汝宁之陷,武臣则游击硃崇祖,千户刘懋勋、杨绍祖、袁永基同子世廕,百户叶荣廕、张承德、李衍寿、阎忠国,皆力战死。崇祖妻孙、永基母王亦死之。岁贡生林景暘,国学生赵得庚、杨道临等,诸生赵重明、费明栋、杨应祯、李士谔等,皆死之。巡按御史苏京奉诏录上,凡二百四十九人。后因国变,诸籍散佚。盖武职及州县末秩、举贡诸生,所遗者几什之五六。

  何燮,字中理,晋江人。举于乡。崇祯中,知亳州。州自八年后,寇贼交横,益以饥馑,民死徙过半。燮尽心拊循,营战守具甚备。未几,山东、河南土寇迭至,燮战卢家庙,生擒贼魁二人,刳其肠示众,抚降者数千人。十五年二月,李自成陷河南,居民望风逃窜,城空不能守。贼至,执燮欲降之,骂不屈,断足剖胸而死,悬首市上三日,耳鼻犹动。贼遂纵兵四出,霍丘、灵璧、盱眙皆陷。

  霍丘,八年春尝陷,至是再陷。知县左相申率兵巷战,力屈死之。巡检吴姓者,斗死。灵璧知县唐良锐,全州举人。城陷,抗骂死。盱眙,先被陷,贼至,士民悉走,独主簿胡渊不去。县故无城,渊持戟至龟山寺力斗,殪数人。贼骇欲遁,会马蹶被执,奋骂而死。渊,永年人,起家贡生。

  赵兴基,云南太和人。崇祯初,以乡举通判庐州。贺一龙、左金王等五部据英、霍二山,暑入秋出以为常。督师杨嗣昌遣监军佥事杨卓然招之,受侮而返。十四年六月袭陷英山,知县高在飖抗贼死。十二月陷潜山,知县李胤嘉、典史沈所安素苛急,奸民导贼执之,并不屈死。所安子亦死焉。

  十五年,张献忠为左良玉所败,走与诸部合,遂以三月攻舒城。逾月城陷,改为得胜州,据之。遣其党分掠旁邑,游骑日抵庐州城下。兴基与知府郑履祥、经历郑元绶、合肥知县潘登贵、指挥同知赵之璞、里居参政程楷分门守。监司蔡如蘅贪戾,民不附,贼谍满城中不能知。五月,提学御史徐之垣以试士至,献忠遣其徒伪为诸生,袭儒冠以入,夜半举砲,城中大扰。之垣、如蘅及履祥、登贵并缒城走。兴基时守水西门,闻变,挺刃下戍楼与斗,斩数人,被创死。元绶、楷共守南薰门,元绶力斗死,楷不屈死。之璞守东门,巷战死。

  贼乘势连陷含山、巢县、庐江及无为、六安,又陷太湖。知县杨春芳、典史陈知训、教谕沈鸿起、训导娄懋履并死焉。  庐州城池高深。八年春,贼百方力攻,知府吴太朴坚守不下。后屡犯,终不得志,至是以计得之。履祥、登贵惧罪,委之兴基。总督史可法察其冤以闻,乃治守令罪,而赠兴基河南佥事,楷光禄卿,元绶亦赠恤。  方贼攻舒城,县令适以忧去,里居编修胡守恒与游击孔廷训督民兵共守。会游击纵所部淫掠,士民遂叛降贼。城将陷,悍卒杀守恒。事闻,赠少詹事,谥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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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八十三 忠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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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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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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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六十二

  史可法(任民育等何刚等)高弘图姜曰广(周镳雷縯祚)

  史可法,字宪之,大兴籍,祥符人。世锦衣百户。祖应元举于乡,官黄平知州,有惠政。语其子从质曰:“我家必昌。”从质妻尹氏有身,梦文天祥入其舍,生可法。以孝闻。举崇祯元年进士,授西安府推官,稍迁户部主事,历员外郎、郎中。

  八年,迁右参议,分守池州、太平。其秋,总理侍郎卢象升大举讨贼。改可法副使,分巡安庆、池州,监江北诸军。黄梅贼掠宿松、潜山、太湖,将犯安庆,可法追击之潜山天堂寨。明年,祖宽破贼滁州,贼走河南。十二月,贼马守应合罗汝才、李万庆自郧阳东下。可法驰驻太湖,扼其冲。十年正月,贼从间道突安庆石牌,寻移桐城。参将潘可大击走贼,贼复为庐、风军所扼,回桐城,掠四境。知县陈尔铭婴城守,可法与可大剿捕。贼走庐江,犯潜山,可法与左良玉败之枫香驿,贼乃窜潜山、太湖山中。三月,可大及副将程龙败殁于宿松。贼分其党摇天动别为一营,而合八营二十余万众,分屯桐城之练潭、石井、陶冲。总兵官牟文绶、刘良佐击败之挂车河。

  当是时,陕寇聚漳、宁,分犯岷、洮、秦、楚、应、皖,群盗遍野。总理卢象升既改督宣、大,代以王家祯,祖宽关外兵亦北归。未几,上复以熊文灿代家祯,专抚贼。贼益狂逞,盘牙江北,南都震惊。七月擢可法右佥都御史,巡抚安庆、庐州、太平、池州四府,及河南之光州、光山、固始、罗田,湖广之蕲州、广济、黄梅,江西之德化、湖口诸县,提督军务,设额兵万人。贼已东陷和州、含山、定远、六合,犯天长、盱眙,趋河南。可法奏免被灾田租。冬,部将汪云凤败贼潜山,京军复连破老回回舒城、庐江,贼遁入山。时监军佥事汤开远善击贼,可法东西驰御,贼稍稍避其锋。十一年夏,以平贼逾期,戴罪立功。

  可法短小精悍,面黑,目烁烁有光。廉信,与下均劳苦。军行,士不饱不先食,未授衣不先御,以故得士死力。连败贼英山、六合,顺天王乞降。十二年夏,丁外艰去。服阕,起户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硃大典总督漕运,巡抚凤阳、淮安、扬州,劾罢督粮道三人,增设漕储道一人,大浚南河,漕政大厘。拜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因武备久弛,奏行更新八事。

  十七年四月朔,闻贼犯阙,誓师勤王。渡江抵浦口,闻北都既陷,缟衣发丧。会南都议立君,张慎言、吕大器、姜曰广等曰:“福王由崧,神宗孙也,伦序当立,而有七不可: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也。潞王常讠芳,神宗侄也,贤明当立。”移牒可法,可法亦以为然。凤阳总督马士英潜与阮大铖计议,主立福王,咨可法,可法以七不可告之。而士英已与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高杰发兵送福王至仪真,于是可法等迎王。五月朔,王谒孝陵、奉先殿,出居内守备府。群臣入朝,王色赧欲避。可法曰:“王毋避,宜正受。”既朝,议战守。可法曰:“王宜素服郊次,发师北征,示天下以必报仇之义。”王唯唯。明日再朝,出议监国事。张慎言曰:“国虚无人,可遂即大位。”可法曰:“太子存亡未卜,倘南来若何?”诚意伯刘孔昭曰:“今日既定,谁敢复更?”可法曰:“徐之。”乃退。又明日,王监国,廷推阁臣,众举可法、高弘图、姜曰广。孔昭攘臂欲并列,众以本朝无勋臣入阁例,遏之。孔昭勃然曰:“即我不可,马士英何不可?”乃并推士英。又议起废,推郑三俊、刘宗周、徐石麒。孔昭举大铖,可法曰:“先帝钦定逆案,毋复言。”越二日,拜可法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与士英、弘图并命。可法仍掌兵部事,士英仍督师凤阳。乃定京营制,如北都故事,侍卫及锦衣卫诸军,悉入伍操练。锦衣东西两司房,及南北两镇抚司官,不备设,以杜告密,安人心。

  当是时,士英旦夕冀入相。及命下,大怒,以可法七不可书奏之王。而拥兵入觐,拜表即行。可法遂请督师,出镇淮、扬。十五日,王即位。明日,可法陛辞,加太子太保,改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士英即以是日入直,议分江北为四镇。东平伯刘泽清辖淮、海,驻淮北,经理山东一路。总兵官高杰辖徐、泗,驻泗水,经理开、归一路。总兵官刘良佐辖凤、寿,驻临淮,经理陈、杞一路。靖南伯黄得功辖滁、和,驻庐州,经理光、固一路。可法启行,即遣使访大行帝后梓宫及太子二王所在,奉命祭告凤、泗二陵。

  可法去,士英、孔昭辈益无所惮。孔昭以慎言举吴甡,哗殿上,拔刀逐慎言。可法驰疏解,孔昭卒扼甡不用。可法祭二陵毕,上疏曰:“陛下践阼初,祗谒孝陵,哭泣尽哀,道路感动。若躬谒二陵,亲见泗、凤蒿莱满目,鸡犬无声,当益悲愤。愿慎终如始,处深宫广厦,则思东北诸陵魂魄之未安;享玉食大庖,则思东北诸陵麦饭之无展;膺图受箓,则念先帝之集木驭朽,何以忽遘危亡;早朝晏罢,则念先帝之克俭克勤,何以卒隳大业。战兢惕厉,无时怠荒,二祖列宗将默佑中兴。若晏处东南,不思远略,贤奸无辨,威断不灵,老成投簪,豪杰裹足,祖宗怨恫,天命潜移,东南一隅未可保也。”王嘉答之。  得功、泽清、杰争欲驻扬州。杰先至,大杀掠,尸横野。城中恟惧,登陴守,杰攻之浃月。泽清亦大掠淮上。临淮不纳良佐军,亦被攻。朝命可法往解,得功、良佐、泽清皆听命。乃诣杰。杰素惮可法,可法来,杰夜掘坎十百,埋暴骸。旦日朝可法帐中,辞色俱变,汗浃背。可法坦怀待之,接偏裨以温语,杰大喜过望。然杰亦自是易可法,用己甲士防卫,文檄必取视而后行。可法夷然为具疏,屯其众于瓜洲,杰又大喜。杰去,扬州以安,可法乃开府扬州。

  六月,大清兵击败贼李自成,自成弃京师西走。青州诸郡县争杀伪官,据城自保。可法请颁监国、登极二诏,慰山东、河北军民心。开礼贤馆,招四方才智,以监纪推官应廷吉领其事。八月出巡淮安,阅泽清士马。返扬州,请饷为进取资。士英靳不发,可法疏趣之。因言:“迩者人才日耗,仕途日淆,由名心胜而实意不修,议论多而成功少。今事势更非昔比,必专主讨贼复仇。舍筹兵筹饷无议论,舍治兵治饷无人才。有摭拾浮谈、巧营华要者,罚无赦!”王优诏答之。

  初,可法虞杰跋扈,驻得功仪真防之。九月朔,得功、杰构兵,曲在杰。赖可法调剂,事得解。北都降贼诸臣南还,可法言:“诸臣原籍北土者,宜令赴吏、兵二部录用,否则恐绝其南归之心。”又言:“北都之变,凡属臣子皆有罪。在北者应从死,岂在南者非人臣?即臣可法谬典南枢,臣士英叨任凤督,未能悉东南甲疾趋北援,镇臣泽清、杰以兵力不支,折而南走。是首应重论者,臣等罪也。乃因圣明继统,钅未钺未加,恩荣叠被。而独于在北诸臣毛举而概绳之,岂散秩闲曹,责反重于南枢、凤督哉。宜摘罪状显著者,重惩示儆。若伪命未污,身被刑辱,可置勿问。其逃避北方、俳徊而后至者,许戴罪讨贼,赴臣军前酌用。”廷议并从之。

  杰居扬州,桀骜甚。可法开诚布公,导以君臣大义。杰大感悟,奉约束。十月,杰帅师北征。可法赴清江浦,遣官屯田开封,为经略中原计。诸镇分汛地,自王家营而北至宿迁,最冲要,可法自任之,筑垒缘河南岸。十一月四日,舟次鹤镇,谍报我大清兵入宿迁。可法进至白洋河,令总兵官刘肇基往援。大清兵还攻邳州,肇基复援之,相持半月而解。

  时自成既走陕西,犹未灭,可法请颁讨贼诏书,言:

  自三月以来,大仇在目,一矢未加。昔晋之东也,其君臣日图中原,而仅保江左;宋之南也,其君臣尽力楚、蜀,而仅保临安。盖偏安者,恢复之退步,未有志在偏安,而遽能自立者也。大变之初,黔黎洒泣,绅士悲哀,犹有朝气。今则兵骄饷绌,文恬武嬉,顿成暮气矣。河上之防,百未经理,人心不肃,威令不行。复仇之师不闻及关、陕,讨贼之诏不闻达燕、齐。君父之仇,置诸膜外。夫我即卑宫菲食,尝胆卧薪,聚才智精神,枕戈待旦,合方州物力,破釜沉舟,尚虞无救。以臣观庙堂谋画,百执事经营,殊未尽然。夫将所以能克敌者,气也;君所以能御将者,志也。庙堂志不奋,则行间气不鼓。夏少康不忘出窦之辱,汉光武不忘爇薪之时。臣愿陛下为少康、光武,不愿左右在位,仅以晋元、宋高之说进也。  先皇帝死于贼,恭皇帝亦死于贼,此千古未有之痛也。在北诸臣,死节者无多;在南诸臣,讨贼者复少。此千古未有之耻也。庶民之家,父兄被杀,尚思穴胸断?豆,得而甘心,况在朝廷,顾可漠置。臣愿陛下速发讨贼之诏,责臣与诸镇悉简精锐,直指秦关,悬上爵以待有功,假便宜而责成效,丝纶之布,痛切淋漓,庶海内忠臣义士,闻而感愤也。

  国家遘此大变,陛下嗣登大宝,与先朝不同。诸臣但有罪之当诛,曾无功之足录。今恩外加恩未已,武臣腰玉,名器滥觞。自后宜慎重,务以爵禄待有功,庶猛将武夫有所激厉。兵行最苦无粮,搜括既不可行,劝输亦难为继。请将不急之工程,可已之繁费,朝夕之燕衎,左右之进献,一切报罢。即事关典礼,亦宜概从节省。盖贼一日未灭,即有深宫曲房,锦衣玉食,岂能安享!必刻刻在复仇雪耻,振举朝之精神,萃万方之物力,尽并于送将练兵一事,庶人心可鼓,天意可回。

  可法每缮疏,循环讽诵,声泪俱下,闻者无不感泣。

  比大清兵已下邳、宿,可法飞章报。士英谓人曰:“渠欲叙防河将士功耳。”慢弗省。而诸镇逡巡无进师意,且数相攻。明年,是为大清顺治之二年,正月,饷缺,诸军皆饥。顷之,河上告警。诏良佐、得功率师扼颍、寿,杰进兵归、徐。杰至睢州,为许定国所杀。部下兵大乱,屠睢旁近二百里殆尽。变闻,可法流涕顿足叹曰:“中原不可为矣。”遂如徐州,以总兵李本身为提督,统杰兵。本身者,杰甥也。以胡茂顺为督师中军,李成栋为徐州总兵,诸将各分地,又立杰子元爵为世子,请恤于朝。军乃定。杰军既还,于是大梁以南皆不守。土英忌可法威名,加故中允卫胤文兵部右侍郎,总督兴平军,以夺可法权。胤文,杰同乡也,陷贼南还,杰请为己监军。杰死,胤文承士英旨,疏诮可法。士英喜,故有是命,驻扬州。二月,可法还扬州。未至,得功来袭兴平军,城中大惧。可法遣官讲解。乃引去。

  时大兵已取山东、河南北,逼淮南。四月朔,可法移军驻泗州,护祖陵。将行,左良玉称兵犯阙,召可法入援。渡江抵燕子矶,得功已败良玉军。可法乃趋天长,檄诸将救盱眙。俄报盱眙已降大清,泗州援将侯方岩全军没。可法一日夜奔还扬州。讹传定国兵将至,歼高氏部曲。城中人悉斩关出,舟楫一空。可法檄各镇兵,无一至者。二十日,大清兵大至,屯班竹园。明日,总兵李栖凤、监军副使高岐凤拔营出降,城中势益单。诸文武分陴拒守。旧城西门险要,可法自守之。作书寄母妻,且曰:“死葬我高皇帝陵侧。”越二日,大清兵薄城下,砲击城西北隅,城遂破。可法自刎不殊,一参将拥可法出小东门,遂被执。可法大呼曰:“我史督师也。”遂杀之。扬州知府任民育,同知曲从直、王缵爵,江都知县周志畏、罗伏龙,两淮盐运使杨振熙,监饷知县吴道正,江都县丞王志端,赏功副将汪思诚,幕客卢渭等皆死。

  可法初以定策功加少保兼太子太保,以太后至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叙江北战功加少师兼太子太师,擒剧盗程继孔功加太傅,皆力辞,不允。后以宫殿成,加太师,力辞,乃允。可法为督师,行不张盖,食不重味,夏不箑,冬不裘,寝不解衣。年四十余,无子,其妻欲置妾。太息曰:“王事方殷,敢为儿女计乎!”岁除遣文牒,至夜半,倦索酒。庖人报殽肉已分给将士,无可佐者,乃取盐鼓下之。可法素善饮,数斗不乱,在军中绝饮。是夕,进数十觥,思先帝,泫然泪下,凭几卧。比明,将士集辕门外,门不启,左右遥语其故。知府民育曰:“相公此夕卧,不易得也。”命鼓人仍击四鼓,戒左右毋惊相公。须臾,可法寤,闻鼓声,大怒曰:“谁犯吾令!”将士述民育意,乃获免。尝孑处铃阁或舟中,有言宜警备者,曰:“命在天。”可法死,觅其遗骸。天暑,众尸蒸变,不可辩识。逾年,家人举袍笏招魂,葬于扬州郭外之梅花领。其后四方弄兵者,多假其名号以行,故时谓可法不死云。

  可法无子,遗命以副将史德威为之后。有弟可程,崇祯十六年进士。擢庶吉士。京师陷,降贼。贼败,南归,可法请置之理。王以可法故,令养母。可程遂居南京,后流寓宜兴,阅四十年而卒。

  任民育,字时泽,济宁人。天启中乡举,善骑射。真定巡抚徐标请于朝,用为赞画,理屯事。真定失,南还。福王时,授亳州知州。以才擢扬州知府,可法倚之。城破,绯衣端坐堂上,遂见杀,阖家男妇尽赴井死。

  从直,辽东人,与其子死东门。缵爵,鄞人,工部尚书佐孙。志畏,亦鄞人,进士,年少好气,数遭杰将士窘辱,求解职。会伏龙至,可法命代之。伏龙,新喻人。故梓潼知县,受代甫三日。振熙,临海人。道正,余姚人。志端,孝丰人。思诚,字纯一,贵池人。

  渭,字渭生,长洲诸生,可法出镇淮、扬,谓等伏阙上书,言:“秦桧在内,李纲居外,宋终北辕。”不纳。居礼贤馆久,可法才渭。渭方岁贡,当得官,不受职,而拟授昆山归昭等二十余人为通判、推官、知县。甫二旬,城陷,渭监守钞关,投于河。昭死西门,从死者十七人。

  时同守城死者,又有遵义知府何刚、庶吉士吴尔壎。而扬州诸生殉养者,有高孝缵、王士琇、王缵、王绩、王续等。又有武生戴之籓、医者陈天拔、画士陆愉、义兵张有德、市民冯应昌、舟子徐某,并自尽。他妇女死节者,不可胜纪。

  何刚,字悫人,上海人。崇祯三年举于乡。见海内大乱,慨然有济世之志。交天下豪俊,与东阳许都善,语之曰:“子所居天下精兵处,盍练一旅以待用。”都诺而去。

  十七年正月,入都上书,言:“国家设制科,立资格,以约束天下豪杰。此所以弭乱,非所以戡乱也。今日救生民,匡君国,莫急于治兵。陛下诚简强壮英敏之士,命知兵大臣教习之,讲韬钤,练筋骨,拓胆智,时召而试之。学成优其秩,寄以兵柄,必能建奇功。臣读戚继光书,继光数言义乌、东阳兵可用。诚得召募数千,加之训练,准继光遗法,分布河南郡县,大寇可平。”因荐都及钱塘进士姚奇胤、桐城诸生周岐、陕西诸生刘湘客、绛州举人韩霖。帝壮其言,即擢刚职方主事,募兵金华。而都作乱已前死,霖亦为贼用,刚不知,故并荐之。

  刚出都,都城陷,驰还南京。先是,贼逼京师,刚友陈子龙、夏允彝将联海舟达天津,备缓急,募卒二千人,至是令刚统之。子龙入为兵科,言防江莫如水师,更乞广行召募,委刚训练,从之。刚乃上疏言:“臣请陛下三年之内,宫室不必修,百官礼乐不必备。惟日救天下才,智者决策,廉者理财,勇者御敌。爵赏无出此三者,则国富兵强,大敌可服。若以骄悍之将驭无制之兵,空言恢复,是却行而求前也。优游岁月,润色偏安,锢豪杰于草间,迫枭雄为盗贼,是株守以待尽也。惟庙堂不以浮文取士,而以实绩课人,则真才皆为国用,而议论亦省矣。分遣使者罗草泽英豪,得才多者受上赏,则枭杰皆毕命封疆,而盗魁亦少矣。东南人满,徙之江北,或赐爵,或赎罪,则豪右皆尽力南亩,而军饷亦充矣。”时不能用。

  寻进本司员外郎,以其兵隶史可法。可法大喜得刚,刚亦自喜遇可法知已。士英恶之,出刚遵义知府。可法垂涕曰:“子去,吾谁仗?”刚亦泣,愿死生无相背。逾月,扬州被围,佐可法拒守。城破,投井死。

  吴尔壎,崇德人。崇祯十六年进士,授庶吉士。贼败南还,谒可法,请从军赎罪,可法遂留参军事。其父子屏方督学福建,尔壎断一指畀故人祝渊曰:“君归语我父母,悉出私财畀我饷军。我他日不归,以指葬可也。”从高杰北征至睢州,杰被难,尔壎流寓祥符。遇一妇人,自言福王妃。尔壎因守臣附疏以进,诏斥其妄言,逮之,可法为救免。后守扬州新城,投井死。

  高弘图,字研文,胶州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授中书舍人,擢御史。柧棱自持,不依丽人。天启初,陈时政八患,请用邹元标、赵南星。巡按陕西,题荐属吏,赵南星纠之,弘图不能无望,代还,移疾去。魏忠贤亟攻东林,其党以弘图尝与南星有隙,召起弘图故官。入都,则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已下诏狱,锻炼严酷。弘图果疏论南星,然言“国是已明,雷霆不宜频击”,“诏狱诸臣,生杀宜听司败法”,则颇谓忠贤过当者。疏中又引汉元帝乘船事,忠贤方导帝游幸,不悦,矫旨切责之。后谏帝毋出跸东郊,又极论前陕西巡抚乔应甲罪,又尝语刺崔呈秀。呈秀、应甲皆忠贤党,由是忠贤大怒,拟顺天巡按不用。弘图乞归,遂令闲住。

  庄烈帝即位,起故官。劾罪田诏、刘志选、梁梦环。擢太仆少卿,复移疾去。三年春,召拜左佥都御史,进左副都御史。五年迁工部右侍郎。方入署,总理户、工二部中官张彝宪来会,弘图耻之,不与共坐,七疏乞休。帝怒,遂削籍归,家居十年不起。

  十六年,召拜南京兵部右侍郎,就迁户部尚书。明年三月,京师陷,福王立,改弘图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疏陈新政八事。一,宣义问。请声逆贼之罪,鼓发忠义。一,勤圣学。请不俟释服,日御讲筵。一,设记注。请召词臣入侍,日记言动。一,睦亲籓。请如先朝践极故事,遣官赍玺书慰问。一,议庙祀。请权附列圣神主于奉先殿,仍于孝陵侧望祀列圣山陵。一,严章奏。请禁奸宄小人借端妄言,脱罪侥幸。一,收人心。请蠲江北、河南、山东田租,毋使贼徒藉口。一,择诏使。请遣官招谕朝鲜,示牵制之势。并褒纳焉。

  当是时,朝廷大议多出弘图手。马士英疏荐阮大铖,弘图不可。士英曰:“我自任之。”乃命大铖假冠带陛见。大铖入见,历陈冤状,以弘图不附东林引为证。弘图则力言逆案不可翻,大铖、士英并怒。一日,阁中语及故庶吉士张溥,士英曰:“我故人也,死,酹而哭之。”姜曰广笑曰:“公哭东林者,亦东林耶?”士英曰:“我非畔东林者,东林拒我耳。”弘图因纵臾之,士英意解。而刘宗周劾疏自外至,大铖宣言曰广实使之,于是士英怒不可止。而荐张捷、谢升之疏出,朝端益水火矣。内札用户部侍郎张有誉为尚书,弘图封还,具奏力谏,卒以廷推简用。中官议设东厂,弘图争不得。遂乞休,不许,加太子少师,改户部尚书,文渊阁。寻以太后至,进太子太保。

  其年十月,弘图四疏乞休,乃许之。弘图既谢政,无家可归,流寓会稽。国破,逃野寺中,绝粒而卒。

  姜曰广,字居之,新建人。万历末,举进士,授庶吉士,进编修。天启六年奉使朝鲜,不携中国一物往,不取朝鲜一钱归,朝鲜人为立怀洁之碑。明年夏,魏忠贤党以曰广东林,削其藉。崇祯初,起右中充。九年,积官至吏部右侍郎。坐事左迁南京太常卿,遂引疾去。十五年,起詹事,掌南京翰林院。庄烈帝尝言:“曰广在讲筵,言词激切,朕知其人。”每优容之。

  北都变闻,诸大臣议所立。曰广、吕大器用周镳、雷縯祚言,主立潞王,而诸帅奉福籓至江上。于是文武官并集内官宅,韩赞周令各署名籍。曰广曰:“无?遽,请祭告奉先殿而后行。”明日至奉先殿,诸勋臣语侵史可法,曰广呵之,于是群小咸目摄曰广。廷推阁臣,以曰广异议不用,用史可法、高弘图、马士英。及再推词臣,以王鐸、陈子壮、黄道周名上,而首曰广。乃改曰广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与鐸并命。鐸未至,可法督师扬州,曰广与弘图协心辅政。而士英挟拥戴功,内结勋臣硃国弼、刘孔昭、赵之龙,外连诸镇刘泽清、刘良佐等,谋擅朝权,深忌曰广。

  未几,士英特荐起阮大铖。曰广力争不得,遂乞休,言:

  前见文武交竞,既惭无术调和;近睹逆案忽翻,又愧不能寝弭。遂弃先帝十七年之定力,反陛下数日前之明诏。臣请以前事言之。臣观先帝之善政虽多,而以坚持逆案为尤美;先帝之害政间有,而以频出口宣为乱阶。用阁臣内传矣,用部臣勋臣内传矣,用大将用言官内传矣。而所得阁臣,则淫贪巧猾之周延儒也,逢君朘民奸险刻毒之温体仁、杨嗣昌也,偷生从贼之魏藻德也;所得部臣,则阴邪贪狡之王永光、陈新甲;所得勋臣,则力阻南迁尽撤守御狂稚之李国祯;所得大将,则纨绔支离之王朴、。倪宠;所得言官,则贪横无赖之史褷、陈启新也。凡此皆力排众议,简目中旨,后效可睹。

  今又不然。不必佥同,但求面对,立谈取官。阴夺会推之柄,阳避中旨之名,决廉耻之大防,长便佞之恶习。此岂可训哉!  臣待罪纶扉,苟好尽言,终蹈不测之祸。聊取充位,又来鲜耻之讥。愿乞骸骨还乡里。

  得旨慰留,士英、大铖等滋不悦。国弼、孔昭遂以诽谤先帝,诬蔑忠臣李国祯为言,交章攻之。

  刘泽清故附东林,拥立议起,亦主潞王。至是入朝,则力诋东林以自解免。且曰:“中兴所恃在政府。今用辅臣,宜令大帅佥议。”曰广愕然。越数日,泽清疏劾吕大器、雷縯祚,而荐张捷、邹之麟、张孙振、刘光斗等。已,又请免故辅周延儒脏。曰广曰:“是欲渐干朝政也。”乃下部议,竟不许。  曰广尝与士英交诋王前。宗室硃统钅类者,素无行,士英啖以官,使击曰广。泽清又假诸镇疏攻刘宗周及曰广,以三案旧事及迎立异议为言,请执下法司,正谋危君父之罪。顷之,统钅类复劾曰广五大罪,请并刘士桢、王重、杨廷麟、刘宗周、陈必谦、周镳、雷縯祚置之理,必谦、镳以是逮。曰广既连遭诬蔑,屡疏乞休,其年九月始得请。入辞,诸大臣在列。曰广曰:“微臣触忤权奸,自分万死,上恩宽大,犹许归田。臣归后,愿陛下以国事为重。”士英熟视曰广,詈曰:“我权奸,汝且老而贼也。”既出,复于朝堂相诟詈而罢。

  曰广骨鲠,扼于憸邪,不竟其用,遂归。其后左良玉部将金声桓者,已降于我大清,既而反江西,迎曰广以资号召。声桓败,曰广投偰家池死。

  周镳,字仲驭,金坛人。父秦峙,云南布政使。镳举乡试第一,崇祯元年成进士,授南京户部主事,榷税芜湖。忧归,服阕,授南京礼部主事。极论内臣言官二事,言:“张彝宪用而高弘图、金铉罢,王坤用而魏呈润、赵东曦斥,邓希诏用而曹文衡罢闲,王弘祖、李曰辅、熊开元罹罪。每读邸报,半属内侍温纶。自今锻炼臣子,委亵天言,祗徇中贵之心,臣不知何所极也。言官言出祸随,黄道周诸臣荐贤不效,而惠世扬、刘宗周勿获进;华允诚诸臣驱奸无济,而陈于廷、姚希孟、郑三俊皆蒙谴。每奉严谕,率皆直臣封章。自今播弃忠良,奖成宵小,祗快奸人之计,臣益不知何所极矣。”帝怒斥为民,镳由是名闻天下。

  初,镳世父尚书应秋、叔父御史维持,以附魏忠贤并丽逆案,镳耻之。通籍后,即交东林,矫矫树名节。及被放,与宣城沈寿民读书茅山,廷臣多论荐之。十五年起礼部主事,进郎中,为吏部尚书郑三俊所倚。然为人好名,颇饰伪,给事中韩如愈疏论之,罢归。

  福王立于南京。马士英既逐吕大器,以镳及雷縯祚曾立潞王议,令硃统钅类劾曰广,因言镳、縯祚等皆曰广私党,请悉置于理,遂令逮治。而士英劾镳从弟钟从逆,并及镳。钟亦逮治。阮大铖居金陵时,诸生顾杲等出《留都防乱公揭》讨之,主之者镳也,大铖以故恨镳。镳狱急,属御史陈丹衷求解于士英,为缉事者所获,丹衷出为长沙知州。于是察处御史罗万爵希大铖指,上疏痛诋镳。而光禄卿祁逢吉,镳同邑人,见人辄詈镳,遂得为户部侍郎。亡何,左良玉称兵檄讨士英罪,言引用大铖,构陷镳、縯祚,锻炼周内。士英、大铖益怒。大铖谓镳实召良玉兵,王乃赐镳、縯祚自尽,钟弃市。

  雷縯祚,太湖人。崇祯三年举于乡。十三年夏,帝思破格用人,而考选止及进士,特命举人贡生就试教职者,悉用为部寺司属推官知县,凡二百六十三人,号为庚辰特用。而縯祚得刑部主事。明年三月劾杨嗣昌六大罪可斩,凤阳总督硃大典、安庆巡抚郑二阳、河南巡抚高名衡、山东巡抚王公弼宜急易,帝不悦。十五年擢武德道兵备佥事。山东被兵,縯祚守德州,有诏奖励。乃疏劾督师范志完纵兵淫掠,折除军饷,构结大党。帝心善其言,以淫掠事责兵部,而令纟寅祚再陈。志完者,首辅周延儒门生也,縯祚意有所忌,久不奏。

  明年五月,延儒下廷议,寅祚乃奏言:“志完两载佥事,骤陟督师,非有大党,何以至是。大僚则尚书范景文等,词林则谕德方拱乾等,言路则给事中硃徽、沈胤培、袁彭年等,皆其党也。方德州被攻,不克去,掠临清,又五日,志完始至。闻后部破景州,则大惧,欲避入德州城。漏三下,邀臣议。臣不听,志完乃偕流寓词臣拱乾见臣南城古庙。臣告以督师非入城官,蓟州失事,由降丁内溃,志完不怿而去。若夫座主当朝,罔利曲庇,只手有燎原之势,片语操生死之权,称功颂德,遍于班联。臣不忍见陛下以周、召待大臣,而大臣以严嵩、傅国观自待也。臣外籓小吏,乙榜孤踪,不言不敢,尽言不敢,感陛下虚怀俯纳,故不避首辅延儒与举国媚附时局,略进一言。至中枢主计请饷必馈常例,天下共知,他干没更无算。”

  疏入,帝益心动。命议旧计臣李待问、傅淑训,枢臣张国维及户科荆永祚,兵科沈迅、张嘉言罪,而召縯祚陛见。越数日,抵京。又数日入封,召志完、拱乾质前疏中语,拱乾为志完辨,帝颔之。问縯祚称功颂德者谁,对曰:“延儒招权纳贿,如起废、清狱、蠲租,皆自居为功。考选台谏,尽收门下。凡求总兵巡抚者,必先贿幕客董廷献。”帝怒,逮廷献,诛志完,而令縯祚还任。纟寅祚寻以忧去。  福王时,统钅类劾曰广,因及之,遂逮治。明年四月与镳同赐自尽。故事,小臣无赐自尽者。因良玉兵东下,故大铖辈急杀之。

  赞曰:史可法悯国步多艰,忠义奋发,提兵江浒,以当南北之冲,四镇棋布,联络声援,力图兴复。然而天方降割,权臣掣肘于内,悍将跋扈于外,遂致兵顿饷竭,疆圉曰蹙,孤城不保,志决身歼,亦可悲矣!高弘图、姜曰广皆蕴忠谋,协心戮力,而扼于权奸,不安其位。盖明祚倾移,固非区区一二人之所能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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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七十八 忠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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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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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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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六十三

  张慎言(子履旋)徐石麒解学龙高倬(黄端伯等)左懋第祁彪佳

  张慎言,字金铭,阳城人。祖升,河南参政。慎言举万历三十八年进士。除寿张知县,有能声。调繁曹县,出库银籴粟备振,连值荒岁,民赖以济。泰昌时,擢御史。逾月,熹宗即位。时方会议三案,慎言言:“皇祖召谕百工,不究张差党与,所以全父子之情;然必摘发奸谋,所以明君臣之义。至先皇践阼,蛊惑之计方行,药饵之奸旋发。崔文升投凉剂于积惫之余,李可灼进红丸于大渐之际,法当骈首,恩反赐金。谁秉国成,一至此极!若夫鼎湖再泣,宗庙之鼎鬯为重,则先帝之簪履为轻。虽神庙郑妃且先徙以为望,选侍不即移宫,计将安待。”无何,贾继春以请安选侍被谴,慎言抗疏救之。帝怒,夺俸二年。

  天启初,出督畿辅屯田,言:“天津、静海、兴济间,沃野万顷,可垦为田。近同知卢观象垦田三千余亩,其沟洫庐舍之制,种植疏浚之方,犁然具备,可仿而行。”因列上官种、佃种、民种、军种、屯种五法。又言:“广宁失守,辽人转徙入关者不下百万。宜招集津门,以无家之众,垦不耕之田便。”诏从之。尝疏荐赵南星,劾冯铨,铨大恨。五年三月,慎言假归,铨属曹钦程论劾,诬盗曹县库银三千,遂下抚按征脏,编戍肃州。

  庄烈帝即位,赦免。崇祯元年起故官。会当京察,请先治媚珰者附逆之罪,其他始付考功,报可。旋擢太仆少卿,历太常卿、刑部右侍郎。谳耿如杞狱,不称旨,并尚书韩继思下吏,寻落职归。久之,召为工部右侍郎。国用不支,廷议开采、鼓铸、屯田、盐法诸事。慎言屡疏陈奏,悉根本计。大学士杨嗣昌议改府州县佐为练备、练总,慎言以更制事大,历陈八议,其后卒不能行。由左侍郎迁南京户部尚书,七疏引疾,不允。就改吏部尚书,掌右都御史事。  十七年三月,京师陷。五月,福王即位南京,命慎言理部事。上中兴十议:曰节镇,曰亲籓,曰开屯,曰叛逆,曰伪命,曰褒恤,曰功赏,曰起废,曰惩贪,曰漕税。皆嘉纳。时大起废籍,慎言荐吴甡、郑三俊。命甡陛见,三俊不许,大学士高弘图所拟也。勋臣刘孔昭,赵之龙等一日朝罢,群诟于廷,指慎言及甡为奸邪,叱咤彻殿陛。给事中罗万象言:“慎言平生具在,甡素有清望,安得指为奸邪?”孔昭等伏地痛哭,谓慎言举用文臣,不及武臣,嚣争不已。又疏劾慎言,极诋三俊。且谓::“慎言当迎立时,阻难怀二心。乞寝牲陛见命,且议慎言欺蔽罪。”慎言疏辨,因乞休。万象又言:“首膺封爵者,四镇也。新改京营,又加二镇衔,何尝不用武。年来封疆之法,先帝多宽武臣,武臣报先帝者安在?祖制以票拟归阁臣,参驳归言官,不闻委勋臣以纠劾也。使勋臣得兼纠劾,文臣可胜逐哉!”史可法奏:“慎言疏荐无不当。诸臣痛哭喧呼,灭绝法纪,恐骄弁悍卒益轻朝廷。”御史王孙蕃言:“用人,吏部职掌。奈何廷辱冢宰。”弘图等亦以不能戢和文武,各疏乞休,不允。

  甡既不出,慎言乞休得请,加太子太保,廕一子。山西尽陷于贼,慎言无家可归,流寓芜湖、宣城间。国亡后,疽发于背,戒勿药,卒,年六十九。

  慎言少丧二亲,鞠于祖母。及为御史,讣闻,引义乞归,执丧三年以报。

  子履旋,举崇祯十五年乡试。贼陷阳城,投崖死。事闻,赠御史。  徐石麒,字宝摩,嘉兴人。天启二年进士。授工部营缮主事,筦节慎库。魏忠贤兼领惜薪司,所需悉从库发,石麒辄持故事格之。其党噪于庭,不为动。御史黄尊素坐忤忠贤下诏狱,石麒为尽力。忠贤怒,执新城侯王升子下狱,令诬贿石麒,捕系其家人,勒完脏而削其籍。

  崇祯三年,起南京礼部主事,就迁考功郎中。八年佐尚书郑三俊京察,澄汰至公。历尚宝卿、应天府丞。十一年春入贺。三俊时为刑部尚书,议侯恂狱不中,得罪。石麒疏救,释之。石麒官南京十余年,至是始入为左通政,累迁光禄卿、通政使。十五年擢刑部右侍郎,谳吏部尚书李日宣等狱。帝曰:“枚卜大典,日宣称诩徇私。”石麒予轻比,贬二秩。先是,会推阁臣,日宣一再推,因及副都御史房可壮、工部右侍郎宋玫、大理寺卿张三谟,石麒与焉。召对便殿,石麒独不赴。及是帝怒,戍日宣及吏科都给事中章正宸、河南道御史张煊,夺可壮、玫、三谟及谳狱左侍郎惠世扬官。石麒代世扬掌部事,旋进左。

  当是时,帝以威刑驭下,法官引律,大抵深文附会,予重比。石麒奉命清狱,推明律意,校正今断狱之不合于律者十余章,先以白同官。以次审理十三司囚,多宽减。然廉公,一时大法赫然,无敢幸免者。兵部尚书陈新甲下狱,朝士多营救。石麒持之曰:“人臣无境外交。未有身在朝廷,不告君父而专擅便宜者。新甲私款辱国,当失陷城寨律,斩。”帝曰:“未中,可覆拟。”乃论新甲陷边城四,陷腹城七十二,陷亲籓七,从来未有之奇祸。当临敌缺乏,不依期进兵策应,因而失误军机者斩。奏上,新甲弃市,新甲党皆大恨。

  石麒寻擢本部尚书。中官王裕民坐刘元斌党,元斌纵军淫掠,伏诛,裕民以欺隐不举下狱。帝欲杀之,初令三法司同鞫,后专付刑部,石麒议戍烟瘴。奏成,署院寺名以进。帝怒其失出,召诘都御史刘宗周,对曰:“此狱非臣谳。”徐曰:“臣虽不与闻,然阅谳同,已曲尽情事。刑官所执者法耳。法如是止,石麒非私裕民也。”帝曰:“此奴欺罔实甚,卿等焉知?”令石麒改谳词,弃之市。无何,宗周以救姜埰,熊开元获严谴,佥都御史金光辰救之,夺职。石麒再疏留,不纳。?、开元既下诏狱,移刑部定罪。石麒据原词拟开元赎徒,埰谪戍,不复鞫讯。帝责对状,石麒援故事对。帝大怒,除司官三人名,石麒落职闲住。

  福王监国,召拜右都御史,未任,改吏部尚书。奏陈省庶官、慎破格、行久任、重名器、严起废、明保举、交堂廉七事。时方考选,与都御史刘宗周矢公甄别,以年例出御史黄耳鼎、给事中陆朗于外。朗贿奄入得留用,石麒发其罪。朗恚,诋石麒,石麒称疾乞休。耳鼎亦两疏劾石麒,并言其枉杀陈新甲。石麒疏辩,求去益力。马士英拟严旨,福王不许,命驰驿归。

  石麒刚方清介,扼于权奸,悒悒不得志。士英挟定策功,将图封,石麒议格之。中官田成辈纳贿请嘱,石麒悉拒不应。由是中外皆怨,构之去。去后以登极恩,加太子太保。

  明年,南都亡。石麒时居郡城外,城将破,石麒曰:“吾大臣也,城亡与亡!”复入居城中,以闰月二十六日朝服自缢死,年六十有八。

  解学龙,字石帆,扬州兴化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历金华、东昌二府推官。天启二年,擢刑科给事中。辽东难民多渡海聚登州,招练副使刘国缙请帑金十万振之,多所干没。学龙三疏发其弊,国缙遂获谴。王纪忤魏忠贤削籍,学龙言:“纪亮节弘猷,召置廊庙,必能表正百僚,裁决大务。”失忠贤意,不报。已,劾川、贵旧总督张我续贪淫漏网,新总督杨述中缩朒卸责,帝不罪。学龙通晓政务。上言:

  辽左额兵旧九万四千有奇,几饷四十余万。今关上兵止十余万,月饷乃二十二万。辽兵尽溃,关门宜募新兵。蓟镇旧有额兵,乃亦给厚糈召募。旧兵以其饷厚,悉窜入新营,而旧额又如故,漏卮可胜言。国初,文职五千四百有奇,武职二万八千有奇。神祖时,文增至一万六千余,武增至八万二千余矣。今不知又增几倍。诚度冗者汰之,岁可得饷数十万。裁冗吏,核旷卒,俾卫所应袭子弟袭职而不给俸,又可得数十万。

  京边米一石,民输则非一石也。以民之费与国之收衷之,国之一,民之三。关饷一斛银四钱,以易钱则好米值钱百,恶米止三四十钱,又其下腐臭不可食。以国之费与兵之食衷之,兵之一,国之三。总计之,民费其六,而兵食其一。况小民作奸欺漕卒,漕卒欺官司,官司欺天子,展转相欺,米已化为糠粃沙土;兼湿热蒸变,食不可咽,是又化有用之六,为无用之一矣。臣以为莫如修屯政,屯政修则地辟而民有乐土,粟积而人有固志。昔吴璘守天水,纵横凿渠,绵亘不绝,名曰“地网”,敌骑不能逞。今仿其制,沟涂之界,各树土所宜木,小可获薪果之饶,大可得抗扼之利,敌虽强,何施乎。

  帝亟下所司,而议竟中格。稍进右给事中。五年九月,御史智铤劾学龙及编修侯恪为东林鹰犬,遂削籍。

  崇祯元年起历户科都给事中。以民贫盗起,请大清吏治。寻劾蓟抚王应豸克饷激变,又上足饷十六事。帝皆采纳。迁太常少卿、太仆卿。五年改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疏言:“臣所部州县七十八,而坐逋赋降罚者至九十人。由数岁之逋责于一岁,数人之逋责于一人,故终无及额之日也。请别新旧,酌多寡,立带征之法。”可之。四方盗贼蜂起,江西独无重兵,学龙以为言,诏增置千人。讨平都昌、萍乡诸盗,合闽兵击破封山妖贼张普薇等,贼遂殄灭。

  十二年冬,擢南京兵部右侍郎。明年春,将解任,遵例荐举属吏,并及迁谪官黄道周。帝怒,征下狱,责其党庇行私,廷杖八十,削其籍,移入诏狱,竟坐遣戍。十五年秋,道周召还,半道请释学龙,不听。  十七年五月,福王立于南京,召拜兵部左侍郎。十月擢刑部尚书。时方治从贼之狱,仿唐制六等定罪。学龙议定,以十二月上之:

  其一等应磔者:吏部员外郎宋企郊,举人牛金星,平阳知府张嶙然,太仆少卿曹钦程,御史李振声、喻上猷,山西提学参议黎志升,陕西左布政使陆之祺,兵科给事中高翔汉,潼关道佥事杨王休,翰林院检讨刘世芳十一人也。

  二等应斩秋决者:刑科给事中光时亨,河南提学佥事巩焴,庶吉士周锺,兵部主事方允昌四人也。

  三等应绞拟赎者:翰林修撰兼户、兵二科都给事中陈名复,户科给事中杨枝起、廖国遴,襄阳知府王承曾,天津兵备副使原毓宗,庶吉士何胤光,少詹事项煜七人也。

  四等应戍拟赎者:礼部主事王孙蕙,翰林院检讨梁兆阳,大理寺正钱位坤,总督侍郎侯恂,山西副使王秉鉴,御史陈羽白、裴希度、张懋爵,礼部郎中刘大巩,吏部员外郎郭万象,给事中申芝芳、金汝砺,举人吴达,修撰扬廷鉴及黄继祖十五人也。

  五等应徒拟赎者:通政司参议宋学显,谕德方拱乾,工部主事缪沅,给事中吕兆龙、傅振鐸,进士吴刚思,检讨方以智、傅鼎铨,庶吉士张家玉及沈元龙十人也。

  六等应杖拟赎者:工部员外郎潘同春,礼部员外郎吴泰来,主事张琦,行人王于曜,行取知县周寿明,进士徐家麒及向列星、李?八人也。

  其留北俟后定夺者:少詹事何瑞征、杨观光,太仆少卿张若麒,副使方大猷,户部侍郎党崇雅,吏部侍郎熊文举,太仆卿叶初春,给事中龚鼎孳、戴明说、孙承泽、刘昌,御史涂必泓、张鸣骏,司业薛所蕴,通政参议赵京仕,编修高尔俨,户部郎中卫周祚及黄纪、孙襄十九人也。

  其另存再议者:给事中翁元益、郭充、庶吉士鲁栗、吴尔壎、史可程、王自超、白胤谦、梁清标、杨栖鹗、张元琳、吕崇烈、李化麟、硃积、赵颎、刘廷琮,吏部郎中侯佐,员外郎左懋泰,礼部郎中吴之琦,兵部员外郎邹明魁,行人许作梅,进士胡显,太常博士龚懋熙及王之牧、王皋、梅鹗、姬琨、硃国寿、吴嵩胤二十八人也。

  其已奉旨录用者:兵部尚书张缙彦,给事中时敏,谕德卫胤文、韩四维,御史苏京,行取知县黄国琦、施凤仪,兵部郎中张正声,内阁中书舍人顾大成及姜荃林等十人也。

  得旨:“周锺等不当缓决,陈名夏等未蔽厥辜,侯恂、宋学显、吴刚思、方以智、潘同春等拟罪未合。新榜进士尽污伪命,不当复玷班联。”令再议。惟方拱乾结纳马、阮,特旨免其罪。

  明年正月,学龙奉诏拟周锺、光时亨等各加一等,潘同春诸臣皆侯补小臣,受伪无据,仍执前律。当是时,马、阮必欲杀周锺。学龙欲缓其死,谋之次辅王鐸,乘士英注籍上之,且请停刑。鐸即拟俞旨,褒以详慎平允。士英闻之大怒,然事已无及。大铖暨其党张捷、杨维垣声言欲劾学龙,学龙引疾。命未下,保国公硃国弼、御史张孙振等诋其曲庇行私,遂削籍。

  大铖既杀锺、时亨,即传旨二等罪斩者谪允充南金齿军,三等罪绞者充广西边卫军,四等以下俱为民,永不叙用。然学龙所定案亦多漏网,而所拟一等诸犯,皆随贼西行,实未尝正刑辟也。黄继祖、沈元龙、向列星、李?、黄纪、孙襄、王之牧、王皋、梅鹗、姬琨、硃国寿、吴嵩胤、姜荃林,皆未详其官。

  学龙归,南都旋失。久之卒于家。

  高倬,字枝楼,忠州人。天启五年进士。除德清知县,调金华。崇祯四年,征授御史。蓟辽总督曹文衡与总监邓希诏相讦奏。诏殚力干济,以副委任。倬乃上疏言:“文衡?亢脏成性,必不能仰鼻息于中官;希诏睚眦未忘,何能化戈矛为同气。封疆事重,宜撤希诏安文衡心。若文衡不足用,宜更置,勿使中官参之。诸边镇臣如希诏不少,使人效希诏,督抚之展布益难。即诸边督抚如文衡亦不少,使人效文衡,将边事之废坏愈甚。”疏入,贬一秩视事。巡视草场,坐失火下吏。廷臣申救,不纳。逾年热审,给事中吴甘来以为言,始释归。起上林署丞,稍迁大理右寺副。

  十一年五月,火星逆行,诏修省。倬以近者刑狱滋繁,法官务停阁,请敕诸司克期奏报,大者旬,小者五日。其奉旨覆谳者,或五日三日,务俾积案尽疏,囹圄衰减。帝为采纳。屡迁南京太仆卿。太仆故驻滁州,滁为南都西北门户。请募州人为兵,保障乡土,从之。十六年二月擢右佥都御史,提督操江。其秋,操江改任武臣刘孔昭,召倬别用,未赴而京师陷。

  福王立南京,拜倬工部右侍郎。御用监内官请给工料银,置龙凤几榻诸器物及宫殿陈设金玉诸宝,计赀数十万,倬请裁省。光禄寺办御用器至万五千七百有奇,倬又以为言。皆不纳。明年二月,由左侍郎拜刑部尚书。国破,倬投缳死。

  是时,大臣殉难者:倬与张捷、杨维垣、庶僚则有黄端伯、刘成治、吴嘉胤、龚廷祥。

  端伯,字元公,建昌新城人。崇祯元年进士。历宁波、杭州二府推官。行取赴都,母忧归。服阕入都,疏陈益王居建昌不法状。王亦劾端伯离间亲籓,及出妻酗酒诸事。有诏侯勘,避居庐山。福王立,大学士姜曰广荐起之。明年三月授仪制主事。五月,南都破,百官皆迎降。端伯不出,捕系之。阅四月,谕之降,不从,卒就戮。  成治,字广如,汉阳人。崇祯七年进士。福王时,历官户部郎中。国破,忻城伯赵之龙将出降,入户部封府库。成治愤,手搏之,之龙跳而免。成治自经。

  嘉胤,字绳如,松江华亭人。由乡举历官户部主事。奉使出都,闻变,还谒方孝孺祠,投缳死。

  廷祥,字伯兴,无锡人。马世奇门人也。崇祯十六年进士。为中书舍人。城破,衣冠步至武定桥投水死。

  时又有钦天监博士陈于阶、国子生吴可箕、武举黄金玺、布衣陈士达,并死焉。

  左懋第,字萝石,莱阳人。崇祯四年进士。授韩城知县,有异政。遭父丧,三年不入内寝,事母尽孝。十二年,擢户科给事中。疏陈四弊,谓民困、兵弱、臣工委顿、国计虚耗也。又陈贵粟之策,令天下赎罪者尽输粟,盐筴复开中之旧,令输粟边塞充军食。彗星见,诏停刑,懋第请马上速传。又请严禁将士剽掠,有司朘削。请散米钱,振辇下饥民,收养婴孩。明年正月,剿饷罢征,亦请马上速行,恐远方吏不知,先已征,民不沾实惠。帝并采纳。

  三月,大风霾。帝布袍斋居,祷之不止。懋第言:“去秋星变,朝停刑而夕即灭。今者不然,岂陛下有其文未修其实乎?臣敢以实进。练饷之加,原非得已。乃明旨减兵以省饷,天下共知之,而饷犹未省,何也?请自今因兵征饷,预使天下知应加之数,官吏无所逞其奸,以信陛下之明诏。而刑狱则以睿虑之疑信,定诸囚之死生,诸疑于心与疑信半者,悉从轻典。岂停刑可止彗,解网不可以返风乎?且陛下屡沛大恩,四方死者犹枕藉,盗贼未见衰止,何也?由蠲停者止一二。存留之赋,有司迫考成,催征未敢缓,是以莫救于凶荒。请于极荒州县,下诏速停,有司息讼,专以救荒为务。”帝曰:“然。”于是上灾七十五州县新、旧、练三饷并停。中灾六十八州县止征练饷,下灾二十八州县秋成督征。

  十四年督催漕运,道中驰疏言:“臣自静海抵临清,见人民饥死者三,疫死者三,为盗者四。米石银二十四两,人死取以食,惟圣明垂念。”又言:“臣自鱼台至南阳,流寇杀戮,村市为墟。其他饥疫死者,尸积水涯,河为不流,振扌求安可不速。”已又陈安民息盗之策,请核荒田,察逋户,予以有生之乐,鼓其耕种之心。又言:“臣有事河干一载,每进父老问疾苦,皆言练饷之害。三年来,农怨于野,商叹于途。如此重派,所练何兵?兵在何所?剿贼御边,效安在?奈何使众心瓦解,一至此极乎!”又言:“臣去冬抵宿迁,见督漕臣史可法,言山东米石二十两,而河南乃至百五十两,漕储多逋。朝议不收折色,需本色。今淮、凤间麦大熟,如收两地折色,易麦转输,岂不大利。昔刘晏有转易之法。今岁河北大稔,山东东、兗二郡亦有收。诚出内帑二三十万,分发所司,及时收籴,于国计便。”帝即命议行。屡迁刑科左给事中。

  十六年秋,出察江防。明年五月,福王立,进兵科都给事中,旋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徽州诸府。时大清兵连破李自成,朝议遣使通好,而难其人。懋第母陈殁于燕,懋第欲因是返柩葬,请行。乃拜懋第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与左都督陈弘范、太仆少卿马绍愉偕,而令懋第经理河北,联络关东诸军。马绍愉者,故兵部郎官也,尝为陈新甲通款事至义州而还。新甲既诛,绍愉以督战致衄,为懋第劾罢。及是绍愉已起官郎中,乃进为少卿,副懋第。懋第言:“臣此行致祭先帝后梓宫,访东宫二王踪迹。臣既充使臣,势不能兼理封疆。且绍愉臣所劾罢,不当复与臣共事。必用臣经理,则乞命弘范同绍愉出使,而假臣一旅,偕山东抚臣收拾山东以待,不敢复言北行。如用臣与弘范北行,则去臣经理,但衔命而往,而罢绍愉勿遣。”阁部议止绍愉,改命原任蓟督王永吉。王令仍遵前谕。  懋第濒行言:“臣此行,生死未卜。请以辞阙之身,效一言。愿陛下以先帝仇耻为心,瞻高皇之弓剑,则思成祖列圣之陵寝何存;抚江上之残黎,则念河北、山东之赤子谁恤。更望时时整顿士马,必能渡河而战,始能扼河而守;必能扼河而守,始能画江而安。”众韪其言。王令赍白金十万两、币帛数万匹,以兵三千人护行。八月,舟渡淮。十月朔,次张家湾,本朝传令止许百人从行。  懋第衰纟至入都门,至则馆之鸿胪寺。请祭告诸陵及改葬先帝,不可,则陈太牢于旅所,哭而奠之。即以是月二十有八日遣还出都。弘范乃请身赴江南招诸将刘泽清等降附,而留懋第等勿遣。于是自沧州追还懋第,改馆太医院。顺治二年六月,闻南京失守,恸哭。其从弟懋泰先为吏部员外郎,降贼,后归本朝授官矣,来谒懋第。懋第曰:“此非吾弟也。”叱出之。至闰月十二日,与从行兵部司务陈用极,游击王一斌,都司张良佐、刘统、王廷佐俱以不降诛,而绍愉获免。  祁彪佳,字弘吉,浙江山阴人。祖父世清白吏。彪佳生而英特,丰姿绝人。弱冠,第天启二年进士,授兴化府推官。始至,吏民易其年少。及治事,剖决精明,皆大畏服。外艰归。崇祯四年,起御史。疏陈赏罚之要,言:“黔功因一级疑,稽三年之叙,且恩及督抚总帅帷幄大臣,而陷敌冲锋之士不预,何以励行间。山东之变,六诚连陷,未尝议及一官,欺蒙之习不可不破。”帝即命议行。又言:“九列之长,诘责时闻,四朝遗老或蒙重谴。诸臣怵严威,竞迎合以保名位。臣所虑于大臣者此也。方伯或一二考,台员或十余载,竟不得迁除,监司守令多贬秩停俸。臣子精神才具无余地,展布曷由。急功赴名之民不胜其掩罪匿瑕。臣所虑于小臣者此也。国家闻鼙鼓思将帅,苟得其人,推毂筑坛,礼亦宜之。若必依序循资,冒滥之窦虽可清,奖拔之术或未尽。臣所虑于武臣者此也。抚按则使中官监视会同,隙开水火,其忠显;潜通交结,其患深。臣所虑于内臣者此也。”忤旨谯责。  寻上《合筹天下全局疏》,以策关、宁,制登海为二大要。分析中州、秦、晋之流贼,江右、楚、粤之山贼,浙、闽、东粤之海贼,滇、黔、楚、蜀之土贼为四大势。极控制驾驭之宜,而归其要于戢行伍以节饷,实卫所以销兵。复陈民间十四大苦:曰里甲,曰虚粮,曰行户,曰搜赃,曰钦提,曰隔提,曰讦讼,曰窝访,曰私税,曰私铸,曰解运,曰马户,曰盐丁,曰难民。帝善其言,下之所司。出按苏、松诸府,廉积猾四人杖杀之。宜兴民发首辅周延儒祖墓,又焚翰林陈于鼎、于泰庐,亦发其祖墓。彪佳捕治如法,而于延儒无所徇,延儒憾之。回道考核,降俸,寻以侍养归。家居九年,母服终,召掌河南道事。十六年佐大计,问遗莫敢及门。刷卷南畿,乞休,不允,便道还家。

  北都变闻,谒福王于南京。王监国,或请登极。彪佳请发丧,服满议其仪,从之。高杰兵扰扬州,民奔避江南,奸民乘机剽敚,命彪佳往宣谕,斩倡乱者数人,一方遂安。迁大理寺丞,旋擢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南。苏州诸生檄讨其乡官从贼者,奸民和之。少詹事项煜及大理寺正钱位坤、通政司参议宋学显、礼部员外郎汤有庆之家皆被焚劫。常熟又焚给事中时敏家,毁其三代四棺。彪佳请议从逆诸臣罪,而治焚掠之徒以加等,从之。

  诏设厂卫缉事官。彪佳上言:“洪武初,官民有犯,或收系锦衣卫,高皇帝见非法凌虐,焚其刑具,送囚刑部。是祖制原无诏狱也。后乃以罗织为事,虽曰朝廷爪牙,实为权奸鹰狗。举朝尽知其枉,而法司无敢雪。惨酷等来、周,平反无徐、杜。此诏狱之弊也。洪武十五年改仪銮司为锦衣卫,耑掌直驾侍卫等事,未尝令缉事也。永乐间设立东厂,始开告密门。凶人投为厮役,赤手钜万。飞诬及于善良,招承出于私拷,怨愤满乎京畿。欲绝苞苴,而苞苴弥盛;欲清奸宄,而奸宄益多。此缉事之弊也。古者刑不上大夫。逆瑾用事,始去衣受杖。本无可杀之罪,乃蒙必死之刑。朝廷受愎谏之名,天下反归忠直之誉。此廷杖之弊也。”疏奏,乃命五城御史体访,而缉事官不设。

  督辅部将刘肇基、陈可立、张应梦、于永绶驻京口,浙江入卫都司黄之奎亦部水陆兵三四千戍其地。之奎御军严。四将兵恣横,刃伤民,浙兵缚而投之江,遂有隙。已而守备李大开统浙兵斫镇兵马,镇兵与相击,射杀大开。乱兵大焚掠,死者四百人。彪佳至,永绶等遁去。彪佳劾治四将罪,赒恤被难家,民大悦。

  高杰驻瓜洲,跋扈甚,彪佳克期往会。至期,风大作,杰意彪佳必无来。彪佳携数卒冲风渡,杰大骇异,尽撤兵卫,会彪佳于大观楼。彪佳披肝膈,勉以忠义,共奖王室。杰感叹曰:“杰阅人多矣,如公,杰甘为死!公一日在吴,杰一日遵公约矣。”共饭而别。

  群小疾彪佳,竞诋諆,以沮登极、立潞王为言,彪佳竟移疾去。明年五月,南都失守。六月,杭州继失,彪佳即绝粒。至闰月四日,绐家人先寝,端坐池中而死,年四十有四。唐王赠少保、兵部尚书,谥忠敏。

  赞曰:张慎言、徐石麒等皆北都旧臣,刚方练达,所建白悉有裨时政。令其受事熙朝,从容展布,庶几乎列卿之良也。而遭时不造,内外交讧,动辄龃龉,虽老成何能设施干济哉!左懋第仗节全贞,蹈死不悔,于奉使之义,亦无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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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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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八十 忠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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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八十七 方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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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八十 忠义四

  ○张允登郭景嵩郭应响张光奎杨于楷等李中正马足轻等方国儒王绍正常存畏刘定国何承光高日临等庞瑜董三谟等尹梦鰲赵士宽等卢谦张有俊等龚元祥子炳衡姚允恭王信史记言李君赐等梁志仁单思仁等王国训胡尔纯等黎弘业马如蛟等张绍登张国勋等王焘魏时光蒋佳徵吴畅春等徐尚卿王时化等阮之钿郝景春子鸣銮等张克俭邝曰广等徐世淳子肇梁余塙等

  张允登,汉州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历知咸宁、咸阳,有善政。其成进士,出汤宾尹之门,宾尹弗善也,而东林以宾尹故,恶之。举卓异,得刑部主事,累迁河西兵备副使。鄜、延岁饥,亟遭盗,允登拊循备至,士民德之。崇祯四年闰十一月督饷至甘泉,降卒潜与流贼通,杀知县郭永固,劫饷。允登力御,不敌死。鄜人素服迎其丧,哭声震十里,罢市三日。

  当是时,流贼日炽,总督洪承畴往来奔击,日不暇给。逾月陷宜君,又陷葭州,佥事郭景嵩死之。明年二月陷鄜州,兵备副使郭应响死之。应响,福清人,万历丙午举乡试第一。宁塞余贼来犯,应响御之,斩贼常山虎等十五人。至是,混天猴率众夜突至,应响登北关,集士卒拒守,手杀三贼,力不支遂死。事闻,赠光禄寺少卿,谥忠烈,予祭葬,廕一子入监读书。

  张光奎,泽州人。仕至山东右参政。崇祯五年,流贼躏山西,监司王肇生以便宜署歙人吴开先为将,使击贼,战泽州城西。贼败去,从沁水转掠阳城。开先恃勇渡沁,战北留墩下,击斩数百人,砲尽无援,一军尽没。贼乃再犯泽州,光奎方里居,与兄守备光玺、千总刘自安等率众固守八日,援兵不至,城陷,并死之。泽,大州也,远近为震动。事闻,赠光禄卿,光玺等赠恤有差。  是岁,紫金梁等寇辽州,里居行人杨于楷与主事张友程,佐知州信阳李呈章拒守,力屈城陷,于楷被执,骂贼死。呈章、友程及举人赵一亨、侯标并死之。明年六月,贼陷和顺,里居昌平副使乐济众被伤,不屈,投井死。赠于楷光禄少卿,济众太仆少卿。有徐明扬者,浮梁人,由选贡生为平顺知县。六年四月,贼来犯,设策守御,城破不屈死。

  李中正,卢氏人。万历末,举会试,以天启二年赴廷对,授承天府推官,迁兵部主事。崇祯初,谢病归。六年,群盗大乱河北。其冬,乘冰渡河,遂由渑池犯卢氏。中州承平久,不设备。骤闻贼至,吏民惶駴,知县金会嘉弃城遁。十二月,贼入城,中正勒家众及里中壮士奋击,众寡不敌,力战死。贼纵掠城中,执举人靳谦书,使跪,不屈,大骂而死。

  贼以是冬始入河南,自是屡陷名城,杀将吏无算,乡官举贡多被难。其宜阳马足轻,灵宝许煇,新安刘君培、马山、李登英,偃师裴君合,陕州张我正、张我德,孟津孙挺生,嵩县傅世济、李佩玉,上蔡刘时宠辈,则先后以布衣抗节显。

  足轻,性孝友。弟惑妇言,迫分产,乃取田硗薄者自予。万历末,岁大凶,出粟六百石以振,焚券千余。崇祯六年冬,流贼渡河而南,挈家避之石龙崖。三女皆殊色,虑贼污,悉投崖死。足轻被执,厉声大骂。贼怒,并三子杀之。家众皆遇害,惟存次子骏一人,后登乡荐。煇为县阴阳官,为贼所掠,大骂见杀。  君培有义行,携子及从孙避难,道遇贼,欲杀其从孙。君培曰:“我尚有男,此子乃遗孤,幸舍之而杀我。”贼如其言,二子获免。

  山性刚直,土寇于大中陷新安,获山,使负米。叱曰:“我天朝百性,肯为贼负米邪!”大骂而死。登英亦以骂贼死。

  君合幼孤,母苦节,孝养惟谨。贼至,聚众保沙岸寨。攻围十昼夜不克,说之降,大骂不从。寨破,被磔。

  我正素豪侠,集众保乡里,一方赖之。十四年勒众御贼,馘三人。俄贼大至,众悉奔,奋臂独战。贼爱其男,欲生致之,诟骂自刎死。我德知贼至,恐妻子受辱,驱一家二十七人登楼自焚。

  挺生精星术,预卜十五年有寇祸,编茅河渚以居。贼踪迹得之,语其妻梁氏曰:“此匹夫徇义之秋也。”夫妇对泣,诟贼而死。世济与兄世舟并为土寇于大中所执,将杀之。兄弟相抱泣,贼议释其一,世济即夺贼刀自杀,世舟获免。

  佩玉者,御史兴元孙也。崇祯末,中州尽残,佩玉结遗民捍乡井,与邻寨相掎角,往往尾贼后,夺其辎重。贼惮之,不敢出其境。后大举围别寨,佩玉往救,力战而死,里人聚哭之。

  时宠有孝行。贼陷城,其父宗祀以年老不能行,命之速避,遂自杀。时宠恸哭,刺杀一子、三女,夫妇并自刭。其妹适归宁,亦从死,一家死者八人。

  方国儒,字道醇,歙县人。四岁失父,奉母以孝闻。天启元年举于乡。崇祯间,授保康知县。流贼大入湖广,将吏率望风先奔。保康小邑素无兵,七年正月贼至,国儒急率乡兵出御,力不支,城遂陷。亡何,贼退,国儒还入城。逾月复至,督吏民固拒。贼至益众,复陷。国儒官服坐堂上,被执大骂,身中七刃死。

  贼陷竹谿,训导王绍正死之。谷城举人常存畏会试赴京,道遇贼,欲劫为首领,骂不绝口死。他贼犯兴山,知县刘定国坚守。城将陷,遣吏怀印送上官,骂贼死。

  何承光,贵州镇远人。万历四十年举于乡。崇祯中,历夔州同知。七年二月,贼由荆州入夔门,犯夔州。副使周士登在涪州,城中仓猝无备,通判、推官、知县悉遁。承光摄府事,率吏民固守,力竭城陷。承光整冠带危坐,贼入杀之,投尸于江。事闻,赠承光夔州知府。

  自贼起陕西,转寇山西、畿辅、河南、北及湖广、四川,陷州县以数十许,未有破大郡者,至是天下为震动。

  其他部自汉中犯大宁,知县高日临见势弱不能守,啮指书牒乞援上官,率众御之北门。兵败被执,大骂不屈,贼碎其体焚之。训导高锡及妻女,巡检陈国俊及妻,皆遇害。日临,字俨若,鄱阳恩贡生。

  贼陷夔州,他贼即以次日陷巫山,通江巡检郭缵化阵没,通江指挥王永年力战死。至四月,守备郭震辰、指挥田实击贼百丈关,兵败被执,骂贼死。  庞瑜,字坚白,公安人。家贫,躬耕自给。夏转水灌田,执书从牛后,朗诵不辍。由岁贡生授京山训导。崇祯七年擢陕西崇信知县。县无城,兵荒,贫民止百余户。瑜知贼必至,言于监司陆梦龙,以无兵辞。瑜集士民筑土垣以守,流涕誓死职。闰八月天大雨,土垣尽圮。贼掩至,瑜急解印遣家人赍送上官,端坐堂上以待。贼至,捽令跪。瑜骂曰:“贼奴敢辱官长!”拔刀胁之,骂益厉。贼掠城中无所有,执至野外,剖心裂尸而去。赠固原知州。

  时贼尽趋秦中,长吏多殉城者。

  山阳陷,知县董三谟,黎平举人也,及父嗣成、弟三元俱死之,妻李氏亦携子女偕死。赠光禄丞,立祠,与嗣成、三元并祀,妻女建坊旌表。

  吉永祚,辉县人。为凤县主簿,谢事将归。会贼至,知县弃城遁,永祚倡义拒守。城陷,北面再拜曰:“臣虽小吏,尝食禄于朝,不敢以谢事逃责。”大骂死之。子士枢、士模皆死。教谕李之蔚、乡官魏炳亦不屈死。永祚赠汉中卫经历,余赠恤有差。

  娄琇知泾州。闰八月,城陷死,赠太仆少卿。

  蒲来举知甘泉。贼来犯,守备孙守法等拥兵不救。城破,来举手刃一贼,伤六贼而后死。赠光禄少卿。

  吕鸣世,福建人。由恩贡生为麟游知县。兵燹后,拊居民有恩。城陷,贼不忍加害,自绝食六日卒。

  有宋绪汤者,耀州诸生,被获,大骂死。

  尹梦鰲,云南太和人。万历时举于乡。崇祯中知颍州。八年正月方谒上官于凤阳,闻流贼大至,立驰还。贼已抵城下,乃偕通判赵士宽率民固守。城北有高楼瞷城中,诸生刘廷传请先据之,梦鰲以为然。而廷传所统皆市人,不可用。贼遂据楼以攻,且凿城,颓数丈,城上人皆走,止之不可。梦鰲持大刀,独当城坏处,杀贼十余人,身被数刃。贼众毕登,遂投城下乌龙潭死,弟侄七人皆死之。

  廷传者,故布政使九光从子,任侠好义,亦骂贼死。九光子廷石分守西城,中贼刃未绝,口授友人方略,令缮牍上当事,旋卒。

  士宽,字汝良,掖县人。由门廕为凤阳通判,驻颍州。以正旦诣郡城,闻警,一日夜驰三百里返州。城陷,率家众巷战,力竭,亦投乌龙潭死。妻李携三女登楼自焚,仆王丹亦骂贼死。乡官尚书张鹤鸣、弟副使鹤胜、子大同,中书舍人田之颖,知县刘道远,光禄署正李生白,训导丁嘉遇,举人郭三杰,诸生韩光禄等,皆死之。

  光祖,进士献策父也,被执,贼捽使跪。叱曰:“吾生平读书,止知忠义。”遂大骂。贼杀之,碎其尸。妻武偕一妹、一女并献策妻李赴井死。妾李方有娠,贼剖腹剔胎死。次子定策、孙日曦骂贼死,独献策获存。时被难者共一百三人,城中妇人死节者三十七人,烈女八人。颍州忠烈,称独盛云。

  颍州卫隶河南,流贼至,指挥李从师、王廷俊,千户孙升、田三震,百户罗元庆、田得民、王之麟俱乘城战死。贼既陷颍州,屠其民。其别部即以是月由寿州犯凤阳。

  凤阳故无城,中都留守硃国相率指挥袁瑞徵、吕承廕、郭希圣、张鹏翼、周时望、李郁、岳光祚,千户陈弘祖、陈其忠、金龙化等,以兵三千逆贼上窑山,多斩获。俄贼数万至,矢集如蝟,遂败,国相自刎死,余皆阵没。贼遂犯皇陵,大肆焚掠。

  知府颜容暄囚服匿于狱,释囚获之,容暄大骂,贼杖杀之。血浸石阶,宛如其像,涤之不灭。士民乃取石立冢,建祠奉祀。

  推官万文英卧病,贼索之。子元亨,年十六,泣语父曰:“儿不得复事亲矣!”出门呼曰:“若索官,何为?我即官也。贼絷之。顾见其师万师尹亦被絷,绐贼曰:“若欲得者,官尔。何絷此贱隶?”贼遂释之。元亨乃极口大骂。贼怒,断胫死,文英获免。

  容暄,漳浦人。文英,南昌人。皆进士。一时同死者,千户陈永龄、百户盛可学等四十一人,诸生六十六人。举人蒋思宸闻变,投缳死。

  后给事中林正亨录上其状,赠梦鰲光禄少卿,士宽光禄丞,余赠恤有差。

  卢谦,字吉甫,庐江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授永丰知县。擢御史,出为江西右参政,引疾归。崇祯八年二月,流贼犯庐江,士民具财帛求免,贼伪许之。俄袭陷其城,谦服命服,危坐中门。贼至,欲屈之,骂曰:“吾朝廷宪臣,肯为贼屈邪?鼠辈灭亡在即,安敢无礼!”贼怒杀之,投尸于池,池水尽赤。举人张受、毕尹周亦不屈被杀。是年正月,贼陷霍丘,县丞张有俊,教谕倪可大,训导何炳,乡官田既庭、戴廷对,举人王毓贞死焉。贼陷巢县,知县严觉被执不屈,一门皆死。二月犯太湖,知县金应元据城东大濠以守。奸人导贼渡濠,执应元,斫之未殊,自经死。训导扈永宁亦死之。谦赠光禄卿,余赠恤如制。觉,归安人。应元,浙江山阴人。皆举人。  龚元祥,字子祯,长洲人。举于乡。崇祯四年为霍山教谕,厉廉隅,以名教自任,与训导姚允恭友善。八年,贼陷凤阳,元祥偕县令守御。贼掩至,令逸去,元祥督士民固守。或劝之避,元祥曰:“食禄而避难,不忠。临危而弃城,不义。吾平日讲说者谓何?倘不测,死尔。”及贼陷城,元祥整衣冠危坐。贼至,侃侃谕以大义。贼欲屈之,厉声曰:“死即死,贼辈何敢辱我!”贼怒,执之去,骂不绝口,遂遇害。子炳衡号呼骂贼,贼又杀之。阅五日,允恭敛其尸,即自缢,适令至,解免。越日,贼复入,允恭卒死之。事闻,赠元祥国子助教,建祠曰忠孝,以其子配。允恭亦被旌。

  王信,陕西宁州人。父殁,庐墓三年。母殁,信年已六十,足不逾阈者三年。崇祯初,由岁贡生除灵璧训导,迁真阳知县。八年二月出抚土寇,会流贼猝至,被执,使谕降罗山、真阳。信大骂不从,断头剖腹而死。阅四日,其子来觅,犹舒指握子手。赠光禄丞,建祠奉祀。

  史记言,字司直,当涂人。崇祯中举人,由长沙知县迁知陕州。陕当贼冲,记言出私财募士,聘少室僧训练之。八年冬十一月,流贼犯陕,记言御之,斩数十级,生擒二十余人。老回回愤,率数万人攻城,不克,乘雪夜来袭,而所练士方调他郡,城遂陷。记言纵火自焚,两僧掖之出曰:“死此,何以自明?”乃越女墙下。贼追获之,令降,叱曰:“有死知州,无降知州也!”遂被杀。指挥李君赐杀数贼而死。训导王诚心,里居教谕张敏行、姚良弼,指挥杨道泰、阮我疆,镇抚陈三元,亦不屈死。是月,贼陷卢氏,知县白楹自刭。十年九月陷渑池,知县李迈林死之。记言赠光禄少卿,余赠恤有差。  梁志仁,南京人,保定侯铭之裔也。万历末年举于乡。崇祯六年授衡阳知县,调罗田。贼大扰湖广,志仁日夕儆备。罗汝才谓左右曰:“罗田城小易克,然梁君长者,吾不忍加兵。俟其去,当取之。”会邑豪江犹龙与贼通,志仁捕下狱。犹龙知必死,潜导汝才别校来攻。八年二月猝攻城。志仁急偕典史单思仁、教谕吴凤来、训导卢大受督民守御。城陷,志仁持长矛巷战,杀六贼。力屈被絷,抑使跪。骂曰:“我天子命官,肯屈膝贼辈邪!”贼怒,碎其支体,焚之。妻唐被逼,大骂,夺贼刀不得,口啮贼手,遂遇害。思仁等亦不屈死。汝才在英山,闻之,驰至罗田,斩其别校,曰:“奈何擅害长者!”以锦绣敛其夫妇尸。凤来,福建举人。大受,宝庆贡生。诏赠志仁蕲州知州,思仁罗田主簿,凤来国子助教,大受学录,廕子,祭葬有差。

  王国训,字振之,解州人。天启二年进士。历知金乡、寿张、滋阳、武清。坐大计,久之,补调扶风。国训性刚严,耻干进,故官久不迁。崇祯八年秋,贼来犯,偕主簿夏建忠、典史陈绍南、教谕张弘纲、训导陈繻婴城固守。阅两月,外援不至,城陷,骂贼死。建忠等亦不屈死。赠国训光禄少卿,建忠等皆赠恤。

  当是时,大帅曹文诏、艾万年等并战殁,贼势益张,关中诸州县悉残破。八月,贼陷永寿,杀知县薄匡宇。寻陷咸阳,杀知县赵跻昌。

  其时长吏以死闻者,陇州知州胡尔纯,自经死。延长知县万代芳与教谕谭恩、驿丞罗文魁协力守城,城陷皆死之。代芳妻刘、妾梁从死。尔纯,山东人,赠光禄少卿。代芳赠光禄丞,妻妾建坊旌表。恩等亦赐祭。

  有孙仲嗣者,肤施人,由贡生为阶州学正。当事知其才,委以城守。贼大至,尽瘁死守。城破,与妻子十余人并死之。赠国子博士。又有杨呈秀,华阴人。由进士历官顺庆知府,大计罢归。贼攻城,佐有司御贼以死,赠恤如制。  黎弘业,字孟扩,顺德人。由举人知和州。崇祯八年,流贼犯和州,御却之。十二月复至,与乡官马如蛟募死士,登陴固守。城将陷,弘业系印于肘,跪告其母曰:“儿不肖,贪微官以累母,奈何!”母李泣谕曰:“汝勿以我为意,事至此,有死而已。”遂自缢。妻杨、妾李及女四人继之。弘业北面恸哭再拜,自刎未殊,濡颈血大书曰:“为臣尽忠,为子尽孝,何惜一死。”贼入,伤数刃而死。赠太仆少卿,任一子。判官钱大用偕妻妾子妇俱死。吏目景一高被创死。学正康正谏,祁门人,举人。偕妻汪、子妇章赴水死,赠国子监丞。训导赵世选不屈死,赠国子学录。  马如蛟,字腾仲,州人。天启二年进士。授浙江山阴知县,有清操。崇祯元年征授御史,劾罢魏忠贤党徐绍吉、张讷。出按四川,蜀中奸民悉以他人田产投势家,如蛟列上十事,永革其弊。还朝,监武会试。武举董姓者,以技勇闻于帝,及入试,文不中程,被黜。帝怒,黜考官,如蛟亦落职。八年论平邦彦功,复故官,以父忧未赴。流贼至,如蛟倾赀募士,佐弘业固守。麾壮士出击,两战皆捷。贼将奔,会风雪大作,不辨人色,守者皆溃,贼遂入城。如蛟急下令,能击贼者,予百金,须臾得百余人。巷战,贼多伤,力屈,遂战死。兄盐运司判官如虬、诸生如虹及家属十四人皆死。事闻,赠太仆少卿,官一子。  张绍登,字振夫,南城人。崇祯中举人,知应城县。九年,贼来犯,偕训导张国勋、乡官饶可久悉力御之。国勋曰:“贼不一创,城不易守。”率壮士出击,力战一日夜,斩获甚众。贼去,邑侍郎王瑊之子权结怨于族党,怨家潜导贼复来攻。国勋佐绍登力守,而乞援于上官。副将邓祖禹来救,守西南,国勋守东北,绍登往来策应。会贼射书索权,权惧,斩北关以出,贼乘间登南城。绍登还署,端坐堂上,贼至,奋拳击之。群贼大至,乃被杀。贼渠叹其忠,以冠带覆尸,埋堂侧。  国勋,黄陂岁贡生。贼既入,朝服北面拜,走捧先圣神主,拱立以待。贼遂焚文庙,投国勋于烈焰中。祖禹亦不屈死。

  可久,幼孤,事母孝,举于乡。知大兴县。崇祯初,疏请更《三朝要典》,时奄宦擅权,谪光禄典簿。迁应天府推官、刑部主事,历知府,丁艰归。贼入,语妻程曰:“臣死忠,妇死节,分也。”于是妻女相对自经。可久被执,贼强之拜,曰:“头可断,膝不可屈也!”遂遇害。瑊为贼支解。

  事闻,赠绍登尚宝少卿,国勋国子学正。

  王焘,字浚仲,昆山人。少孤贫,九岁为人后。族人有谋其产者,焘举以让之,迎养嗣祖母及母惟谨。万历末,举于乡,由教谕历随州知州。州经群盗焚掠,户不满千。焘训民兵,缮守具。土寇李良乔为乱,歼灭之。十年正月,大贼奄至。焘且守且战,击斩三百余人。贼攻益力,相持二十余日。天大风雪,守者多散。焘知必败,入署,整冠带自经。贼焚其署,火烛不及焘死所,尸直立不仆,贼望见骇走。已,觅州印,得之焘所立尺士下。事闻,赠太常少卿。福王时,赐谥烈愍,建双忠祠,与同邑蔡懋德并祀。

  有魏时光者,南昌人。善舞双刀。崇祯九年夏,为广济典史。邑遭残破,长吏设排兵三百人,委之教练。其冬,贼据蕲州河口,惮时光不敢渡。时光益募死士,夜袭其营,手杀数贼,贼不敢逼。俄贼大至,部卒皆散,时光单骑据高坡,又杀数人。贼环绕之,靷断被执,不屈死。其兄陈于上官,却不奏。兄愤发病死,友人收殓之,哭尽哀,曰:“弟为国死,兄为弟死,吾独不能表暴之乎!”具牍力陈,乃奏闻。赠广济主簿,予恤典。

  蒋佳徵,灌阳人。天启四年举于乡。崇祯中,知盱眙县,有声。县故无城,佳徵知贼必至,训民为兵。十年秋,贼果来犯,设伏要害,亲率兵往诱,贼歼甚众。贼怒,环攻之,力战死。母闻之,亦投缳死。兵部议赠奉训大夫、尚宝少卿。未几,巡按御史言佳徵子忠母义,宜赐谥廕,以植伦常。乃建表忠祠,并母奉祀。

  同时江北死难者,有吴畅春。崇祯八年为潜山天堂寨巡检,练乡兵防贼。明年冬,贼至,夜设燎,大惊去之。逾年,贼再至,畅春死守,力屈,仰天叹曰:“吾得死所矣!”手刃数贼,被执不屈死。赠迪功郎、安庆府经历,廕子所镇抚。

  又有王寅,钱塘人。膂力绝人,举武乡试,以父征播功为千户。崇祯中,擢抚标守备。见步卒脆弱,诧曰:“曩戚将军练浙兵,闻天下,今若尔邪!”督教之,卒始可用。十年迁龙江都司,调赴泗州护祖陵。贼来犯,寅曰:“贼众我寡,及其未集,可破也。”卷甲疾趋,至盱眙,斩其先锋一人。战自午迄申,贼来益众,与守备陈正亨陷阵死。赠镇国将军、都指挥佥事。正亨赠昭勇将军、指挥使。并官一子。  徐尚卿,南平人。举于乡,知剑州。崇祯十年十月,李自成、惠登相等以数十万众入四川,大将侯良柱败殁于广元,遂攻陷昭化,知县王时化死之。尚卿知贼必至,集士民泣曰:“城必不能守,若辈速去,吾死此。”众泣,请偕去,尚卿不可。阅二日,城陷,投缳死,吏目李英俊从之。贼遂长驱陷江油、彰明、安县、罗江、德阳、汉州,吏民皆先遁。寻掠郫县,主簿张应奇死之。陷金堂,典史潘孟科死之。是月也,贼陷州县三十六,以死事闻者四人。事定,赠尚卿右参议,时化光禄丞,应奇按察司知事,孟科将仕郎,并赐恤典。时化,湖广人,举乡试第一。  阮之钿,字实甫,桐城诸生。崇祯中,下诏保举人才,同郡谕德刘若宰以之钿应,授谷城知县。十一年正月,之钿未至,张献忠袭陷其城,据以求抚。总理熊文灿许之,处其众数万于四郊,居民汹汹欲窜。之钿至,尽心调剂,民稍安,乃上疏言:“献忠虎踞邑城,其谋叵测。所要求之地,实兵饷取道咽喉,秦、蜀交会脉络,今皆为所据。奸民甘心效用,善良悉为迫胁。臣守土牧民之官,至无土可守,无民可牧。库藏殚虚,民产被夺,无赋可征。名虽县令,实赘员尔。乃庙堂之上专主抚议,臣愚妄谓抚剿二策可合言,未可分言,致损国威,而挫士气。”时不能用。贼众渐出野外行劫,之钿执之以告其营将,稍置之法。及再告,皆不应,曰:“官司不给饷耳,得饷自止。”由是村民徙亡殆尽,遂掠及阛阓。稍拒,辄挺刃相向,日有死者,一城大嚣。监军佥事张大经奉文灿令来镇抚,亦不能禁。

  明年,献忠反形渐露,之钿往说之曰:“将军始所为甚悖,今幸得为王臣,当从军立功,垂名竹帛。且不见刘将军国能乎?天子手诏进宫,厚赍金帛,此赤诚效也。将军若疑天朝有异论,之钿请以百口保。何嫌何疑,而复怀他志。”献忠素衔之钿,遂恶言极骂之。之钿忧愤成病,题数语于壁,自誓以死,遂不视事。至五月,献忠果反,劫库纵囚,毁其城。之钿仰药未绝,献忠遣使索印,坚不予,贼遂杀之。旋纵火焚公署,骸骨为烬。而大经为贼劫去,不能死。迨玛瑙山战败,偕贼将曹威等出降,士论丑之。之钿后赠尚宝少卿。

  郝景春,字和满,江都人。举于乡,署盐城教谕,坐事罢归。起陕西苑马寺万安监录事,量移黄州照磨,摄黄安县事。甫三日,群贼奄至,坚守八日夜,始解去。

  崇祯十一年,擢知房县。罗汝才率九营之众请降于熊文灿,文灿受之。汝才犹豫,景春单骑入其营,偕汝才及其党白贵、黑云祥歃血盟。汝才诣军门降,分诸营于竹谿、保康、上津,而自与贵、云祥居房县之野。当是时,郧阳诸属邑,城郭为墟,独房赖景春拊循,粗可守。及大众杂处,居民日惴惴。景春乃与主簿硃邦闻、守备杨道选修守具,辑诸营。

  明年五月,张献忠反谷城,约汝才同反。景春子鸣銮,诸生也,力敌万夫,谓父曰:“吾城当贼冲,而羸卒止二百,城何以守?”乃擐甲诣汝才曰:“若不念香火盟乎?慎毋从乱。”汝才佯诺。鸣銮觉其伪,归与道选授兵登陴,而献忠所遣前锋已至,击斩其将上天龙。遣使缒城乞援于文灿,凡十四往,不报。

  已而贼大至,献忠兵张白帜,汝才兵张赤帜,俄二帜相杂,环城力攻。贵、云祥策马呼曰:“以城让我,保无他也。”献忠又以张大经檄谕降,景春大骂碎之。鸣鸾且守且战,阅五日,贼多死。乃负板穴城,城将崩,鸣銮热油灌之。又击伤献忠左足,杀其所爱善马。乃用间入贼垒,阴识献忠所卧帐,将袭擒之。指挥张三锡启北门揖汝才入,道选巷战死。大经使汝才说景春降,怒不答。问库藏储蓄安在,叱曰:“库藏若有物,城岂为汝陷!”贼怒,杀一典史、一守备恐之,卒不屈,与鸣銮俱被杀。仆陈宜赤死之。邦闻及其家人并不屈死。事闻,赠景春尚宝少卿,建祠奉祀,道选等亦赠恤。已,帝召见辅臣贺逢圣,备述其死事状,改赠太仆少卿。三锡后为官军所获,磔死。

  张克俭,字禹型,屯留人。崇祯四年进士。授辉县知县。六年春,贼犯武安,守备曹鸣鹗战死,遂犯辉县。克俭乘城固守,贼不能下,屯百泉书院,三日而去。迁兵部主事,被荐召对,称旨。十二年擢湖广佥事,监郧、襄诸军。杨嗣昌镇襄阳,深倚仗之。张献忠、罗汝才之败也,小秦王、浑世王、过天星等皆降,嗣昌处之房、竹山中,命克俭安辑。而诸贼得免死牌,莫肯散,自择便地,连营数百里。时河南、北大饥,流民就食襄、汉者日数万,降卒多阑入流民中。克俭深忧之,上书嗣昌曰:“襄阳自古要区,本朝筦钥献陵,视昔尤重。近两河饥民云集,新旧降丁逼处其间,一夫叫呼,即足致乱。况秦兵以长、武之变,西归郧、房。军府粗立,降营棋置,奚啻放虎自卫。紫、汉、西、兴,初无重门之备,何恃不恐。”嗣昌不以为意,报曰:“昔高仁厚六日降贼百万,迄擒阡能,监军何怯耶?”及嗣昌入蜀,委克俭以留务。录破贼功,加右参议,监军如故。未几,以本官移守下川南道,郧阳巡抚袁继咸奏留之。

  十四年二月擢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未闻命,献忠令人假督府军符诳入襄阳城。克俭不能辨,夜分,贼从中起,焚襄王府。克俭仓皇奔救,为贼所执,大骂死。推官邝曰广、摄县事李大觉、游击黎民安死焉。

  曰广,番禺人。崇祯十年进士。居官有守。奉檄核军储于荆州,甫还任而难作,中刃死,妻子女俱遇害。大觉,字觉之,金谿人。由乡举知谷城,兼署襄阳县。闻变,系印于肘,缢死堂上。民安,大觉同县人。城中火起,率所部千余人搏战,矢尽被缚,抗骂死。独知府夏邑王承曾遁免。

  初,献忠败于玛瑙山,其妻敖氏、高氏被获,他将搜山,又获其军师潘独鰲,皆系襄阳狱。承曾年少轻佻,每夕托问贼中情形,与献忠二妻笑语。狱吏又多纳贼金,禁防尽弛,独鰲等脱桎梏恣饮。嗣昌移牒戒之,承曾笑曰:“是岂能飞至耶?”及是,独鰲果从狱中起,承曾率众夺门走。事闻,命逮治。时河南亦大乱,久逮不至,未知所终。

  徐世淳,字中明,秀水人。父必达,字德夫,万历二十年进士。知溧水县,筑石臼湖堤,奏除齐泰姻戚子孙军籍二十六家。累迁吏部考功郎中,与吏科给事中储纯臣同领察事。纯臣受赃吏赇,当大计日,必达进状请黜纯臣,面揖之退,一座大惊。迁光禄丞,陈白粮利弊十一事,悉允行。进少卿,巡漕御史孙居相以船坏不治,请雇民船济运,必达争止之。天启初,以右佥都御史督操江军。白莲贼将窥徐州,必达募锐卒会山东兵击破之。迁兵部右侍郎,以拾遗罢归,卒。

  世淳,崇祯中举人。十三年冬,历随州知州。州尝被贼,居民萧然。世淳知贼必复至,集士民誓以死守。会岁大荒,士多就食粥厂,叹曰:“可使士以馁失礼乎?”分粟振之。溃兵过随索饷,世淳授兵登陴,而单骑入见军帅曰:“军食不供,有司罪也。杀我足矣,请械我以见督师。”帅气夺,敛众去。

  明年三月,张献忠自襄阳来犯,世淳寝食南城谯楼,晓夜固守,告急于巡抚宋一鹤。一鹤遣兵来援,为监司守承天者邀去。守月余,援绝力穷,贼急攻南城,而潜兵堕北城以入。世淳命子肇梁薶印廨后,勒马巷战,矢贯颐,耳鼻横断,坠马,乱刃斫死。肇梁奔赴,且哭且骂,贼将杀之,呼州人告以薶印处,乃死。世淳妾赵、王及臧获十八人皆死。后赠太仆少卿,建祠,以肇梁祔。

  随自十年正月陷,及是再陷,至七月复陷,判官余塙死焉。三陷之后,城中几无孑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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